白袍人将剥开的角黍递向他。
那展开的菰叶竟承托着角黍,平平稳稳地飞至灰袍人手中去。
灰袍人手里托着角黍,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双目还是紧紧盯着远处。
白袍人浅笑着起身,并肩站在灰袍人身边,“味道如何?”
“唔,都说这角黍是为纪念你于此投江而创制……你还真有口福!可我每次吃到它,就想起自己的尸身,被那吴王夫差用皮革裹了,投入江里——也算和你殊途同归嘛,怎么就没人做点什么吃食祭我!”
灰袍人三两口吃完角黍,愤愤将那菰叶一掷,投入江水,瞬时被急流一卷无踪。
“伍大夫,可这龙舟竞渡,却是为你而设,他们是要争相迎接‘涛神伍君’呀!”
白袍人毕恭毕敬地朝灰袍人拱了拱手,行了个礼。
“哼!可后来也被世人说成是为纪念当初争相打捞你的尸体!这真是奇怪了!你为的是保楚,我为的是灭楚,你我二人各司其主,甚至可说是敌我关系,为何又同在一日被人纪念?这些后人,真是毫无原则!”
“呵呵,伍大夫,你我虽身隔百年,但其实,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只有一个名字,便是‘忠心为国之臣’。”
灰袍人听了,重重叹了口气,还没开口,忽见几只快舟终于崭露头角,出现在他视线之中。
舟上,鼓声如雷,士气昂然,船橹齐刷刷轻点波涛,所有人都直直盯着前方。
打头的龙舟飞快地前行,但突然,又被后面的赶上,仅差之毫厘,咬得甚紧,不分伯仲过了平台之下,几乎同时到达了终点,但细看,还是后来者居上,先于一个龙头获得最后胜利。
灰袍人有些失神。
但好似又感悟了什么。
“是啊……屈原老弟,这端午赛龙舟、吃角黍,究竟是为了祭奠你,还是为了祭奠我,早已失去了意义。重要的是,你我的节气,他们都还记得。就好像这龙舟竞渡,输赢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都曾尽力。”
汨罗江,一年一度的端午,都会进行龙舟竞渡。
龙舟行至终点前的一处湍急流域,所有队员都会突然觉得头顶有一片阴凉。
某个掌舵的队员无意间抬头,恍惚看见江畔有一小楼,楼上站了两个衣袂飘飘的古人,正在屏息观看。
但等他到了终点,再回头细看——
空空的汨罗江畔,两边巍峨青山。
哪里来的凭栏而立之古人?
又哪里来的观龙舟争渡之楼?
102.妞
东宝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他好奇地摸摸她的小辫子,还朝她做了一个鬼脸。
女孩倒也不生气,只笑嘻嘻地任由东东扯着她的头发,绕着她不停转悠。
她看起来应该比东宝大个三、四岁的样子。
个儿不高,脸色也不好,有些发育不良,但模样俊俏。
“我叫东宝,你叫啥?”
东宝煞有介事地向她自我介绍。
女孩愣了一愣,“我也不知道我叫啥……大概叫妞儿吧。”
“啊?你爸爸妈妈不给你取名儿吗?”
东宝不解,眨巴着眼睛追问。
“嗯……”
女孩低下头。
“那你爸爸妈妈带你去公园玩吗?今天是六一儿童节哦!”
东宝说着,得意了起来。
“我爸爸妈妈等一下就要带我出去玩的!他们还给我买了好多好多玩具!我最喜欢的就是奥特曼!你看,我有这么多这么多奥特曼!”
女孩皱了皱眉头,看着东宝一件件亮出各种各样的玩具,有些不知所措,但又忍不住好奇。
刚想伸手去拿一个,东宝就小气地收了起来,生怕她碰。
女孩有些尴尬,只轻轻叹了口气。
“我什么玩具都没有,也没人带我出去玩……”
她说着,眼眶泪珠儿滚动着,扑簌簌往下掉。
东宝见她哭,一下子慌了。
“你别哭呀!那……以后我陪你玩吧!”
女孩擦了擦泪,抬起头瞪大了眼珠望着东宝。
“好啊!那咱们走!”
女孩站起身来,三两步爬上窗台。
“哎,你要干嘛?”
东宝抬头看着她。
“我带你从这里走!我可以像奥特曼一样带你飞哦!”
“真的啊?”
东宝兴奋了!
他也跟着爬上了窗台,手里还抓着一个奥特曼。
女孩微微一笑,只向前一倾,便纵身跳了下去。
“……妞儿,等等!”
东宝大叫着,也跟她一起,跳了下去。
六月一日,是儿童节。
本来爸爸妈妈打算提早把东宝从幼儿园接回家,让他午睡一会儿就带他去公园玩。
但不知道怎么的,他午觉睡了一半,却莫名其妙地爬上了窗台,大叫一声“妞儿,等等”,便从十八楼的窗口,翻身坠了下去。
妞儿?
妈妈愣在空空的窗台边。
她想起当初怀头一胎,是在乡下老家,生的是个女孩。
当时,爸爸怏怏地抱着刚出生的孩子。
一旁的婆婆悄声说,“唉……怎么是个妞儿!赔钱货!扔下崖去,没人知道的!生个男娃才能传宗接代……”
六月一日,国际儿童节。
说是“国际”,但其实除了社会主义国家,很少有其他国家庆祝这个节日。
它该是保障世界各国儿童的生存权、保健权和受教育权,为了改善儿童的生活,为了反对虐杀儿童和毒害儿童的日子。
请问,有什么好庆祝?
103.贞
没有任何征兆。
也没有防备。
突然,就停电了。
她没有动。
甚至懒得害怕。
只是有点累,瑟缩在墙角。
屋子很大,大得没有边。
她只占据着这样一个角落。
而剩下的,全部奉献。
奉献给,期待。
黑暗中的期待。
不敢挣扎,只能以这样一个姿势。
躲在墙角里。
好卑微。
在黑暗中,她看见电话座机的冷光无端端亮了起来,接着,又传来铃声。
她接听了,是阿灰。
“喂?是你吗?打了老半天了!怎么才接?”
“我没留意。刚回来,累得很。”
“那你遇见‘飞天’了吗?你们两个有机会发展吗?”
她沉默了一下,“……没感觉。”
“怎么会啊?‘飞天’那么帅!女孩子们见了他都直流口水啊!”
她叹了口气,拿了听筒,慵懒地瘫软在地板上,四肢舒展开来。
月光洒在她脸上,眼神中透着哀怨。
突然,黑暗中传来钥匙的窸窣声响。
“他回来了!不和你说了!bye!”
她匆忙挂了阿灰的电话,全心关注门口。
她的视线习惯了黑暗,可以清晰看见门锁转动。
一个男人开门进来。
月光下,他的白色衬衣泛着光晕,松开的领口,露出古铜色的肌肤。
“唉!这破物业!又停电!等下球赛也看不成了!”
她迎了上去。
不等他放下背包脱下鞋,迫不及待地扑入他的怀中。
“猫猫?呵呵……你看我多好!要不是为了你!我就去酒吧看球赛了!”
他搂着她,感觉着她撒娇地蹭着他的脸颊,身体炽热,微微震颤。
“怎么啦?这么想我?呵呵呵……”
他将她整个搂在怀里,手轻柔地抚摸着她曲线玲珑的身体。
“啊……”
一股奇异的酥麻感,从她腹部游走扩散,更于喉中翻滚着,溢出来,一如婴儿嘤咛啼哭。
“呀?你怎么发出这样的声音?不会是发情了吧?猫猫!不可以哦!不可以随随便便被公猫上哦!你大肚子了我可不喜欢了哦!”
他半开玩笑地指着她的鼻尖。
“喵~”。
她连忙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小声地叫着,去舔他那根手指。
“才不会呢!我不会和别的公猫交配的!”
她心目默默地想。
“我只深深爱你,主人。我只对你忠贞。”
她内心呐喊,说着他无法听懂的爱语。
104.砾
你不喜欢暴风雨。
但偏偏这样一个夜里,你独自一人在家,却遇上了暴风雨。
关了所有窗户,雨点却啪啪啪地敲着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