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等我们落魄?等他发财接济我们?那时候我早投了七八次胎了!”
他这下火冒三丈了。
“你到底给不给?你对我亲戚不好,就是对我不好,那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离婚算了!”
我也火大了!
结婚蜜月旅行两人就死了,这也就算了!想想大不了到阴间好好过日子!
但他现在居然为了这么个亲戚就要和我闹离冥婚??
离就离!哼!
就这样,一纸协议,当时惊心动魄地相濡以沫,霎时,化作幻海泡沫。
59.平
七弦瑶琴,桐木面,梓木底,蚕丝弦,伯牙将它叫作“平”。
没有任何花哨,不是重金购得。
就是平平凡凡的一张琴。
它的无华,更警醒主人,要超越于平平,练就超脱琴艺。
这张“平”,平易近人,又拒之千里。
唯一洞悉的,是子期。
伯牙炉火纯青的技艺,三年蓬莱临海观山的陶冶。
风景万物,随手弹来,只有他,听山是山,听水是水。
他穿透他的音律,直达他的内心。
老师说了,琴材四善,音律九德,皆可缔造。
惟有一件最可遇不可求的,是情。
情之于琴。
惟有令一知音,全身心投入音律中,方能成就。
可是,大多爱听伯牙弹奏之人,都只是留于他精湛技艺,没有人,真的用心去感受。
但伯牙还是幸运。
那日泛舟,遇见子期!
高山流水,至阳至寒。
子期听了,由耳入心,侵蚀筋脉,渐渐销魂蚀骨,耗尽形体,翌年便因病死去。
坟前,伯牙恳切地跪在那里。
是这样平凡一位樵夫,为什么,偏偏是他?
也暗合了“平”的含义?
他举起琴来,重重砸在青石上,这凡胎浊物,再也不需要了。
“子期,琴已碎,我用它,来祭你这位知音。”
子期,你已死,我用你,来祭这张“平”!
琴的最后绝音,“嗡”一声巨响,迸裂青石间。
蚕丝寸断,当空划出一道异彩,散开来,如凤尾开屏。
最后,寂静下来。
只听风吹沙石,空气中,还有一缕琴木的余味,但也霎时殆尽。
伯牙双手抬起。
手指玲珑,当空抚送,铮铮音律随风扬起。
松透,清冽,带了绵绵幽怨,似是虚渺,却令周围万物随之震颤,皆有共鸣。
子期静静听的面容,一一浮现在无琴之音里。
他的身体自虚无中渐而清晰,好似化作涟漪,融入百转千折的宫商角徵羽。
伯牙嘴角微扬。
对了!
就是这样,子期的魂,化作琴之深情。
从此,伯牙手中,再无平庸瑶琴。
60.祥
“吉祥,为什么?”
阿良紧紧搂住怀里的女人。
她游离的眼神,虚望着自己的右手。
那摊开的手掌,一道触目惊心的横纹。
是断掌,克六亲。
想当年,短短半年时间,她家死了十三口人。
半岁的婴孩,立刻被视作不祥人。
孤儿院里,没有朋友。
她冷着一张不该属于她年龄的脸。
小朋友都怕她身上散发的不祥气息,躲得很远。
习惯了,她对着自己微笑。
反而是阿良,怎么丝毫没有畏惧?
刚恋爱的时候,她问:“你不怕我克死你吗?你不知道我是个断掌的女人么?”
阿良愣了一下,执起她的手,右手的掌纹,如刺目的烙印。
她有些紧张,手心中都是汗。
阿良抚摸着那道纹,低下头去,轻轻一吻。
手心的痒,传入内心,真实得令她觉得不敢相信。
“我不怕,我命硬!”
他调侃的表情,话音却无比诚恳。
他爱她,牵了她的右手,覆上她的掌纹,不安中,给她坚定。
那一日,他为她戴上一枚结婚戒指,他说:“我一定会好好爱你,不相信那些迷信的胡言乱语!”
但就是这么巧。
这一年公司体检,查出阿良的肺部,有一处阴影。
“吉祥,为什么?”
阿良紧紧搂住怀里的女人。
她游离的眼神,虚望着自己的右手。
“你看,我拿来了详细的报告!只是肺炎而已啊!”
他手里抓了一张检验报告,塞到吉祥摊开着的手里。
吉祥缓缓弯曲手臂,将一纸证明,贴住起伏的胸口,终于露出一个艰辛的笑容。
阿良将她搂紧一点,再紧一点。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呢?”
“我……我不想冒险!”
她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嘴角,渗出丝丝血痕。
“我不要这辈子都担惊受怕……会失去你!要你长命百岁,吉祥如意……”
61.清
哥哥仔,无端端又想心事?
哼,那些新闻纸又乱写……
哦?今次又有什么新鲜?
哈哈哈,你实想不到,说我还未过身,去了欧洲某国隐居。
不是吧?香港的狗仔队想象力真是登峰造极。
呵呵,总好过台湾那个人,说我艾滋病。
得啦,别想这些衰事,他们怎知真相?只知道乱讲!
阿梅,其实,你觉得真相,真那么重要么?这么多年了,为何世人不肯放过?
他们随便捏造一条,垃圾都能卖个满堂红,当然全心全意制造最离奇的内幕。
他们不曾当我们是艺人,只当我们是有价值的新闻。
有时候想想,演艺圈,真是个入不得的地方。
人前光鲜,背后呢,无时无刻都要提防。
生活每个细节都透明,上街买支咳嗽药水都要被说成吸毒成瘾,影射你事业危机。
做每一件事,都觉得如履薄冰。
到后尾,连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好似活在虚幻里。
你总说我不肯去看心理医生,但我真的不敢出门。
那一年,手脚一直抽筋,我照镜,自己都觉得几恐怖,惊他们影到相,又周围唱我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
唉……我一生没做坏事,为何这样?
嗯,也许是报应,你太过完美,天都妒忌你。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
浮浮沉沉,四十六年,风光过,亦痛苦,他们是不会懂的。
有时候,甚至觉得“他”都不懂。
好孤独。
好像没有为自己活过。
扮演了太多角色,最中意那个,亦同我一样,捡了自尽。
好像真的没有其他出路。
想想,都是因为世俗,他不在乎,但“他”却介意的。
张国荣先生,那么,我们好不容易离开这个世俗,无谓再去介意,你还看这些无聊的新闻做什么?
清者自清,逍遥世外啦。
谨以此篇,献给愚人节辞世的“哥哥”。
62.悔
日出的时候,沙滩上份外的冷。
恬心的一双脚,浸没在细腻的沙中。
海浪一个接着一个打过来,摩挲着肌肤。
这感觉,熟悉而又陌生。
她的手,略微有些颤抖,拿出随身小包里放着的一件东西。
手帕包着,细细摊开,里面是一块半溶的巧克力。
海风卷来,带着晨晖的浅红。
甜腻的香味浮动起来,掺入风中,转眼飘送出去,跟着褪去的一个波浪,渗入海中。
她的心跳得很快,胸口随着海浪起伏,双眼痴痴望着海面。
日头渐渐跃起,脱离了地平线。
终于!
她看见了!
是他!
他乌黑的短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
肌肉饱满,晨光中泛着金光的点点,像是未褪尽的鳞片。
头顶的两个犄角,对称展开,其中一根分叉上,还挂了一根海带。
呵呵,还是这么不修边幅又贪吃的龙王太子。
他快速地向她游来。
海从他身上滑分开两边。
他的下半身显现了出来。
“恬心!”
他远远就叫她的名字。
“你怎么回来了?还有……巧嘎力?”
“是巧——克——力!还说喜欢呢!连它的名字都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