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启惯性地拿起折扇敲了敲元宝的脑袋,“元宝,你何时才肯动动你这猪脑袋想想事情呢?这两件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什么琴音姑娘要拖延时间?因为尸体没有遵照原定时间送过去。为什么会迟了呢?因为出了状况。出了什么状况?因为尸体有头!假商人慌了神,要去找刀具把头砍下。为什么尸体会有头?因为那具尸体不是原定的那具!凭什么判定不是原定的?因为那具尸体太新鲜了,是在被放上歌舞台的两个多小时前,也就是在下午二时至四时之间身亡的。你认为一个早策划好的计划,会临时找具意外溺水身亡的尸体吗?”
看到赵昊启终于打起精神,双眼里的颓气亦有所消减,元宝放下心来,继续追问道:“公子,您的意思是假商人谋害了那妇人的性命?”
赵昊启不赞同地摇头,“我不认为有人会为了让一名女子私奔而去犯下杀人的滔天大罪。”
“那么还是偶然得到的尸体啦?”
“不是,尸体是早就很有把握地准备好了的。”
“那他们是怎么弄来尸体的?”
“这就要靠你去打听了。”
“那溺水妇人的尸体呢?难道是偶然发现了,觉得比原来准备的更合用就换成了那具?”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认为一户人家少夫人的尸身会被这样糟蹋后抛弃在青楼里吗?所以,楼里的那具尸体一定不是原来准备的那具,而且还是在假商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调换了。最大的可能是,那妇人是被谋害的,凶手为了掩饰,借机换了尸体,假商人以为那是预先准备好的,说不定还埋怨弄来尸体的人没按吩咐去处理好呢。”赵昊启双眸闪动着熠熠神采,“所以呢,这是件颇有趣的事。”
“公子,这种事情您不该高兴的。”元宝用带有责怪意味的眼神瞪了赵昊启一眼。
赵昊启不赞同地嘟了嘟嘴,“元宝你真是迂腐。那妇人意外身亡固然让人叹息,但人既已死,又跟我们无亲无故的,我们与其在此毫无意义地表示哀叹同情,还不如尽快查出真凶,以告慰其亡魂。我不是因为这妇人离奇死亡而兴奋,是为那个狡诈的凶手而兴奋,知道吗?这让我有种找到无须让子就可对弈的对手的感觉。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凶手跟设局谋害客栈老板的凶手是同一人。”
“不是吧?”元宝目瞪口呆地直望着他,完全被这爆炸性的言论震住了。这妇人不是自溺身亡,客栈老板不是被入屋流匪所杀,而是被同一人设计谋害的?这不是全推翻公差们的推断了吗?
“还有一条线索咱们不能忽略。”
“是什么?”
“元宝,昨晚一进账房,你闻到了什么味道吗?”
“闻到了。”似乎被唤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元宝苦着脸说道。
“你应该还记得那股味道吧?”
“绝对忘不了。”元宝说道,“那是麻沸散的味道!”
“我记得那是你八岁的时候的事吧?”
“是的,那时的我脖子上不知怎的长了个巨大的瘤子。”元宝回想当年的情景,左手抚着颈项左侧,眼里溢出浓烈的恐惧,“那个余老头竟然说服我爹给我动刀子。”
“哈哈,我还记得你躲在床底下死活不肯出来呢!”
“要被人用明晃晃的利刀抹脖子,谁听了不逃啊?”元宝的脸红了。
“被元叔和胡大夫硬拖出床底之时,你哭喊得活像只被捏了脖子的公鸡。”赵昊启边说边笑。
“我还记得自己一边被他们灌下那难喝得要命的麻沸散,一边听到您号啕大哭着哀求我爹别杀了我,哭得可凄惨了。”元宝反唇相讥。
“有吗?我倒是不记得有这回事。”赵昊启别开脸小声回道。
元宝贼兮兮地咧嘴邪笑,“我可是一直记着,以后每次我为您挨揍,我都回想起这事来让自己不怨您。”
“我也没连累你挨了多少打……”心虚地低声嘟囔了一句,赵昊启提高了音量说道,“总之,那个东西的滋味你还记得吧?”
“当然,完全睡死过去,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即使醒过来,也好像在做梦一般,过了两个小时才完全清醒。”
“当时你前后睡了四个多小时呢。就是说,分量足够的话,肥胖如邵老板的人也有可能睡上四个小时。”
“可是谁会没事去喝那东西?”
“要是现在你脖子上的瘤子还在,胡大夫对你说,不割掉的话只能活一年,你会喝下那东西让胡大夫替你割掉瘤子吗?”
元宝仔细想了想,“我可能会。”
“这就是了,这就证明邵老板是被一个老谋深算的熟人设局给杀了!”
“就是那天曾在幸运阁待过的人吗?”
赵昊启眉梢一扬,轻声反问:“你说呢?”
“那人为什么要杀邵老板,不是熟人吗?”元宝的脑袋还没开窍呢。
白眼一翻,赵昊启摆出一副“受不了你”的表情,“废话,当然是有隐因。”
“什么隐因?”元宝追问。
“现在完全无迹可寻,我怎么可能推断出原因?所以才要靠你去替我找出蛛丝马迹。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晚了,凶手就有更多的时间抹掉痕迹了!”赵昊启心急地跺脚催促元宝,“我一定会揪出他的狐狸尾巴,赢得这盘棋!”
瞧着踌躇满志的赵昊启,元宝心里暗忖道:人家可没邀请您下这盘棋。何况,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凶手也说不定呢!“公子,我看您还是别太高兴了,搞不好真的是流寇杀的人,小妇人也只是意外落水而已。”
“你要跟我打赌吗?”赵昊启眨巴着明亮的眸子,嘴角隐隐露出笑意。
“不要。”元宝可不傻,才不会上这个当呢!
“你这人真没趣!”意图被识破,赵昊启悻悻然地噘了噘嘴。
“我只是不想再次受骗,被迫背着您去爬墙!”
“小气!”
“东窗事发后受苦的可是我,才不是我小气!”
第五章 案发当日的幸运阁
京兆尹洪轩章坐在前一天还觉得蛮舒服,如今觉得又冷又硬的高背椅子上,听着下属的禀报,非常不悦地皱起两道稀疏的眉。上任不到两个月,竟然同时发生两桩命案,其中一起还是离奇的无首案件,心情是如何也畅快不起来的。“你说什么,幸运阁的账银大半被盗?”瞧,连盗窃案亦一并发生了!
“是的,酒楼的二掌柜原以为大掌柜收起来,谁知大掌柜根本就没碰过那些银子。”向都头被京兆尹的阴郁视线盯得如芒在背,低垂着头以避开那样的盯视。
“是杀死邵老板的凶徒拿走的?”
“不是,钱袋临时放在锁了门的藏宝斋里,凶徒不曾进去过。”
“哼,难道是银子自己不翼而飞的?”洪轩章语气冰冷。
“呃……”向都头被质问得冷汗直冒。
一旁的窦威插嘴道:“大人,这银子恐怕是在门锁上之前已被谁窃取了,这事交由属下亲自去查办如何?”
“窦提辖,这点儿小事你就别费神了,还是全力及早把杀害邵老板的凶徒缉拿归案为好。隔壁潆香楼的案子进展如何?”
负责京郊的都头急忙回道:“讯问过河边的船家,已经锁定协助私奔的船,目前正全力搜寻那船的踪迹。”
向都头畏缩着身子接道:“无头女尸的头部依旧未能找到。”
“那女尸是何人?”京兆尹厉声问道。
“禀大人,尚未查明……”
洪轩章发出一阵令房内众人胆寒的冷笑,“案子已发生了二十个小时,你们就只是以完全毫无头绪这话来搪塞我?”
“大人无须焦心。”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童师爷开口道,“这两桩案子几乎是同时同地发生,依童某所见,内里许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如将两桩案子都全权交给窦大人去处理,窦大人断案经验丰富,定能很快就将凶徒缉捕。”
洪轩章沉吟半晌才小声对童师爷道:“这花魁私逃的事牵扯上丞相府里的人,还是传闻中的深阁公子,我要是撒手不管……”
“大人只需向上头禀明案子进展即可。”童师爷附在洪轩章耳旁意有所指地低声道。
洪轩章心领神会,大声对窦威道:“窦提辖,本官新上任,一切事务尚不熟悉,鉴于此两案又同时于一地发生,就全权交给你去查办,有何新进展即来向本官禀报。”
窦威等人走后,京兆尹道:“童师爷,这事我始终放心不下,若是任由那窦威去弄,他要是怠慢了潆香楼那件案子,我头上的乌纱帽可是不保!”
“大人,您无须太过忧心此案。”
“童师爷何解?”
“您已全权委任窦威处理,若是迟迟未能破案,也只是窦威办事不力,大人时不时责令其加紧查办,不就可以对上头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