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斯捡起一个包子,撕开包皮,递给老死头。老死头看了一会儿,双眼突然射出一道精芒:“你想说……”
“对。”黎斯道:“还能找出那些东西么?”
“嗯,案件结束前,所有证据我不会销毁。”黑屋子角落里有一个散发着丝丝冷气的石箱,老死头将石箱掀开,里面有几个用细软布料包好的包袱。包袱分别写着名字——龙婆、三耳朵、邢波。
包袱下面衬着冰块,老死头自言自语:“若不加寒冰,从尸体里掏出来的食物残渣即便在寒冷的冬日,也保存不了多久,便会腐烂。那就没任何用处了。”
“而且寒冰冻着,恶臭的味道也会变弱。”
老死头解开了包裹着龙婆腹内食物残渣的包袱,用镊子仔细找寻:“这里有肉馅,也有配料的菜渣。再看看三耳朵吧。”
接下来,三耳朵和邢波的包袱也被打开检查过,全部检查完了。老死头长吁一口气:“三人腹内都有包子肉馅残渣,也有配料菜渣,而龙婆腹内甚至还有没腐蚀完的包子皮。这三人在生前都吃过包子,而且是一个地方的包子,肉馅配料都相同。”
黎斯同老死头对望,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包氏包子铺。”
“三名死者都吃了包氏的包子,这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是某种契机,杀人的契机。”黎斯话说的别有味道。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老死头望着包袱里的残渣,黎斯眼睛发亮:“你在想,会不会死者脖颈后出现的红色斑点也同这包子有关?”
老死头淡淡说:“死者吃过的包子里或许有不一样的东西,我要重新检查。”
黎斯转脸看着不远处停放龙婆、三耳朵、邢波尸体的石床:“慧心体弱多病不假,但可能,他有帮手。”
老死头微微一愣:“你怀疑包福?”
“我有理由不怀疑他么。”黎斯笑了:“老死头,包福的包子为什么这么好吃,甚至还让人上瘾。”
老死头摇头。
黎斯笑的很鬼祟:“我听闻,这世上只有一种包子最让人难忘,也最美味。”
“什么包子?”
“人肉包子。”
戌时,扶摇城城东,小雨电闪。
两个形若幽灵的身影缓靠近了风雨中的包氏包子铺,两个身影在距离包子铺不远的巷子里隐藏下来,静静观望包子铺这边,细雨雷鸣,已经没有客人再进出包子铺了。
包子铺的两个小伙计探出脑袋,嘀咕了两句,像在商量什么,随即又转进了包子铺。
“唉。”隐藏的两人里,一人面色惨白,满头银发,不是阴沉的老死头还是哪个。老死头苦叹一声:“自从认识了你,什么事都干过了。挖过死人坟,也钻过棺材林,现在连偷摸监视人的事也做了。天怒啊。”
“得了,你不讲我吃过多少苦,最起码,那一锅用死人手熬得肉汤是灌进了谁的肚子里……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想把黄胆水吐空了。”另一人当然是黎斯,黎斯揉了揉肚子。
“哼,那一锅汤里我可是加了几味秘制补药,吃了不仅身强力壮,不惧冷热,还能……”老死头还要说,黎斯却不想再回忆,打断他道:“这么冷的天,又下雨,怎么还不关铺子?”
“伙计像在等人。”老死头道,黎斯点头:“这么久了,我没有看到包福,难道他不在铺里?”
“再等等。”
戌时过半,一个匆匆人影从东城门方向赶来,进了包子铺,在门口扯去了蓑衣,就是包福。
“他果然没在包子铺里,不知他去了哪里。”黎斯心疑道。
包福回来后,短短功夫包子铺就关了门。包子铺后面的小院亮起了灯光,黎斯和老死头从院墙外跳进了小院里,小院有三间房。东屋还亮着一盏油灯,里面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甩面皮。
黎斯和老死头找到墙角猫着,隐约瞧见包福在东屋里忙碌着,又过了两刻钟,突然起了冷风,东屋里灯光一阵摇曳,熄灭了。
黎斯本以为很快油盏会点亮,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再亮起来,渐渐有一股血腥味飘了出来。
“不好,包福出事了!”黎斯冲进了东屋里。月光下,包福仰面躺在地上,胸膛上插着一把小刀。
包福已经毙命。
包福双眼黑沉沉,空洞洞像是无星的黑夜。双手搭在头顶,嘴角似含着一样东西,黎斯翻开他的嘴唇,发现包福死死咬着。
好不容易,黎斯从包福口中取了出来,竟是一片——竹叶。
老死头也看到了竹叶,目光浑浊说:“还是没有挣扎反抗的痕迹,还有……”老死头翻过包福的身体,包福脖颈后出现了十几个红色小点,大小如沙砾。
在东屋角落的一个瓷瓶里,黎斯发现了大约一两重的红褐色粉末。
“通知柴立海吧。”
第九章 阴阳草
十一月二十七日,黎斯来到扶摇城的第十天。黎斯看着躺在州衙黑屋子里,一脸平静又无生息的包福,犹记得第一次他见自己时热情的面孔,现在他却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老死头已经检查完了包福的尸体,望着黑屋子里的柴立海、袁磊和黎斯,缓缓道:“同前面死者一样,无挣扎痕迹。致命死因是胸前一刀,无其他外伤。”
“老前辈,那粉末是什么?”袁磊问。
老死头将银盘里的红褐色粉末放在石桌上,用镊子轻轻捡起一点,才道:“东西的来历我大致清楚了,这是一种奇异草药根茎炼成的粉末,这种草药名叫阴阳草。”
“阴阳草?”柴立海望了望黎斯,黎斯摇头:“我没听过,老死头你就直接说吧。”
“阴阳草迄今为止只在大世西南远域之国的天竺发现过,而且即便在天竺,这阴阳草的生存条件也十分苛刻,可以说数量稀少,十分珍贵。我也是从古卷医书里见过阴阳草的真面目,阴阳草味苦,本身有燃物后遗留的烧焦味道。而服食阴阳草,会让人变得神情恍惚、反应迟钝,但对于一些痛疼急症的病者有特别明显的缓解作用,可以很大程度减少疼痛感。”老死头盯着阴阳草粉末:“我在龙婆、三耳朵、邢波腹内的食物残渣里也找到了相同的粉末,但药量细微。若不是有目标的找寻,很难发现。”
“那几名死者脖颈后的红色斑点,是否同阴阳草有关?”黎斯问。老死头沉吟一会儿:“古卷中介绍,阴阳草带有轻微毒性,人服用后会有轻微的不适症状,同时伴有红疹出现。所以红点应该就是服用阴阳草所导致的毒性红疹。”
“包福仅仅对几名死者下过阴阳草,可见,死者的死同阴阳草有直接关系。”黎斯道。
“但阴阳草的毒性也不足以要人的性命。”袁磊摇头说。
“老死头,阴阳草是否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效果,没被人发现?”黎斯提出问题,老死头想了想道:“阴阳草只存在古卷医书中,能接触到的机会很少,是存在你说的可能性。”
几个人讨论着,门外进来一名捕快,同柴立海小声禀报了什么。柴立海脸色凝重,对其余人说:“大家去正堂吧,有新情况。”
扶摇州衙正堂。
“从包子铺伙计那里得来的口证,包福这两三年里经常去一个地方学做素斋,素面。”柴立海看着黎斯:“你们可知他去的是什么地方么?”
“寒池寺。”柴立海没等他人猜测,直接说出了答案。
“寒池寺?”黎斯想起了那个雨夜持铲松土、被心中魔障深深折磨着的小和尚慧心。难道真被自己说中了,包福只是帮凶,而元凶就藏在那冷幽的百年古刹里……
“包福同凶杀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寒池寺传授包福做素斋的人也有可能同办案有关,甚至我有预感,这人就是幕后元凶。”柴立海说:“所以要再去一趟寒池寺了,找出包福究竟是跟谁在学艺。”
大家定下了三个时辰后去寒池寺,黎斯等柴立海、袁磊离开了黑屋子,他又坐了下来,从茶壶里自斟了一杯茶,喝起来。
“我这里的茶是冷的。”老死头也坐下。
“哈,你这里的东西哪件不是冷的。”黎斯瞅了瞅身后冰冷的尸体和石床,老死头淡淡笑了:“说的没错。”
“你有话要说吧。”老死头看出了黎斯心意。
“对。龙婆被刺花了脸,揪出了眼珠、三耳朵被豺狗撕咬、邢波死于尿水,王莽则双手双脚被尽数折断。这不像是突发的杀人手法,像是早就布局计划好的杀人手法,准确干净不留遗漏。”黎斯道:“如果一个人执意布置了以上的死状死法,那么一定有他特殊的意义。”
“报仇。”老死头道。
“哈,一针见血。”黎斯点头:“我也这么想,凶手这么做是为了报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来,凶手的亲人或者朋友,也遭受过类似的残虐——刺花、揪眼珠子、野狗撕咬、灌尿、折断双手双脚。”
“既然你想到了,也应该进行调查了吧。”老死头边喝茶,边说。
“还是你了解我,从邢波死后我就发现了这疑点,二十四日一早我就嘱咐了几个熟悉的捕快去调查。调查的方向是邢波在任期的六年中,有没有一个被以上手段虐杀至死的人。”黎斯摊摊手:“但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