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你去照顾好磐儿就行。”简沉打发走了小倩,微微闭了闭眼:“大人,手帕是我送给苏总管的。”
“送人手帕,而且苏木临死都不愿意放弃,这似乎不是一般关系可以做出来的。曹夫人,您同苏总管有什么交情?”黎斯问,简沉张了张嘴,最后道:“我跟苏木是同乡,他自幼在我娘家当伙计、执事,后来我嫁给了曹冠洲,他也跟着我从老家过来了。他对我……有很深的感情。”
“曹夫人对苏总管呢?”
“我不想说。”简沉摇头,黎斯道:“接下来我说另外一件事。先前提及安蓝童丛怂恿苏木杀害黑脸的动机,相信曹夫人听闻过了,是黑脸发现了两人之间的秘情,于是写了信笺勒索两人,安蓝童、苏木这才动了杀机。”黎斯叹一声接着说:“但在这件事上我错了。诸位请看,这便是黑脸用以勒索苏木的信笺残片,残片上余留的字迹隐晦,看到这残片后,我自然而然将苏木同安蓝童往一起想了,但这恰恰就掉进了布局者的陷阱。”
黎斯将信笺残片放在桌上,道:“信笺是最上等的南仙州汝川素纸。纸面带有自然的木草香,这种纸张在整个金州境内价格不菲,一张汝川素纸要价三两银子。”辽宽点了点头,像是也听说过这种昂贵的素纸。
“再说黑脸,他是一个外欠了大笔赌债的守牌人,每月仅领取的工钱都不足买一张汝川素纸,他怎么可能会用这种昂贵的素纸来写勒索信,所以当我了解了汝川素纸价值后,对于写这份信笺的原主产生了疑问。如果提及苏、安苟且之事的勒索信不是出自黑脸之手,会是谁写的?他写这封信的目的又是什么?之后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解释,就是有人想用这信笺拉安蓝童下水,而同时为自己洗脱嫌疑。”
“安蓝童,她仅仅是爱慕苏木,两人之间并没有苟且之事。而这个将安蓝童拖下水的人,才应该同苏木有着非比寻常的深厚关系,深厚到足可让苏木成为他的同谋。”黎斯说完,所有人目光不约而同望向简沉,简沉脸色苍白。
“这人是谁,我们先沉一沉。接下来,我要来告诉大家曹府主人曹冠洲死亡的真相,他是怎么在一个密闭的空间内被杀死的?”
曹府书房,里面的陈设几个人都已经不陌生了,黎斯走到软榻前:“从曹冠洲案子一开始,我就陷入到了一条死胡同里。我笃定了是有人杀掉了曹冠洲,然后从这间封闭的书房里神奇的逃离了,我也想到了合理的解释,就是安蓝童的藏匿杀人手法。不过随着曹冠洲一案疑点越来越多,安蓝童杀人凶手的身份难免让人起疑。而终于,我也走出了自己的死胡同,我一直在为凶手如何在封闭的书房内杀人,然后诡谲的脱身而苦苦思考,但或许存在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杀人手法。如果凶手根本没进过书房,那么,所谓的完全封闭的杀人空间就仅仅就成了一个障眼法。”
“凶手不进书房,他怎么杀掉曹冠洲?”辽宽说:“曹冠洲死于胸口的一刀,也不可能从门缝里将匕首伸进去刺死曹冠洲。”
“呵呵,门缝里当然杀不死曹冠洲,太近了。至少需要有百丈之距才能杀了曹冠洲!”黎斯突然道出一句震惊所有人的话,辽宽听得更是云里雾里。门缝中杀不死,需要相隔百丈才能杀死,这怎么可能?
简沉目光闪烁出一股异样的光芒,望着黎斯背影。黎斯说:“请辽大人再跟我去个地方。”
黎斯等人来到了曹府北院,来到了晚木林中,黎斯让刘光跟自己上了树顶。晚木树顶最高一段的树干上渲染着一抹金色,金光旁边有树皮摩擦破损的痕迹。
刘光惊奇道:“这是?”
“金漆。”黎斯简单道出两个字。
黎斯和刘光下了晚木树,刘光将发现告诉了所有人。辽宽迷茫的说:“为什么要在树顶上涂抹金漆?”
“我们回书房。”众人又回到书房,在黎斯的指引下,辽宽在书房天窗外侧也找到了金漆的痕迹,而天窗内侧也有多处划痕。黎斯转脸看向简沉:“接下来是那个地方了。”
辽宽和刘光满是疑团的跟着黎斯出了曹府,上到了佛牌楼楼顶。斑驳的日光下,从佛牌楼向曹府方向看去,途中有两个微弱的闪着金光的点,黎斯说:“这里就是凶手杀害曹冠洲的地方。”
“这里?”
黎斯看向最后上来的简沉,说:“曹夫人,可否觉得这里一切都很熟悉。”
简沉没有说话。黎斯沉声道:“这座佛牌楼高七丈有余,距离曹府尚不足百丈距离。辽大人,你可知弩箭的击射范围?”
“大世弩箭做功精良,有四十丈的射击距离。”辽宽道完,突然心中震动道:“黎大人难道想说,凶手是从佛牌楼顶端用弓弩射杀了远在百丈外的曹冠洲?”
“不错,曹冠洲就是被人于佛牌楼顶楼所射杀。方才辽大人所说的普通弩箭击射范围是只有四十丈,但如果加上佛牌楼的高度冲力,再配上改良过的大型弩箭,是完全有可能射出近百丈的距离。”黎斯说出了他心中的答案,刘光道:“即便弩箭可以射那么远。但曹冠洲死时是在书房里,凶手怎么可能那么准确的将箭射进书房里,击杀曹冠洲?”
“刘捕快,辽大人,你们看到那两处金光了。”黎斯缓缓说:“两处金光就是晚木顶端还有书房天窗外的金漆之光,从佛牌楼顶到晚木林再至书房天窗,这三个点是处于一条直线上的,只要有一名神射手在不出现偏差的情况下,将箭按照三点直线的轨迹射出,必定会从书房天窗穿入,刺进书房软榻。若软榻上躺着一个人,那这人就必死无疑。”
辽宽犹自惊叹道:“竟是这么一出让人难以想象的杀人手法。百丈外的杀人凶手,若非黎大人,恐怕辽某无论如何不会想到。”
“晚木顶端树干的摩擦痕迹,还有书房天窗的划痕,应该是凶手多次试炼射杀轨迹而留下的。至于所谓的北院闹鬼,想来是凶手害怕识破自己在晚木林里留下的痕迹所以故意散播的谣言。”
“凶手射杀曹冠洲自然不能用真的弩箭,这样太容易被人怀疑。于是凶手用了跟长弩箭最为接近的狭长匕首作为杀人凶器。”黎斯长吁一口:“一击致命,贯穿心脏。”
“所以杀害曹冠洲的真正凶手,在曹冠洲死时并不在曹府内,是在曹府外。”
戌时至,曹府内灯火通明,正堂里,所有人都注视着简沉。
“曹府的账目我已派人清算过了,杨杰从几年前就开始挪用曹府金钱,曹府财富在迅速的流失。”黎斯语气里带着一种惋惜:“曹冠洲对此不闻不问,他忌惮杨杰背后金州军营里的势力。而且多年的奢华生活,已让曹冠洲失去了魄力,变成了吃喝玩乐的浪荡子。”
“曹冠洲也不喜欢他唯一的儿子,曹磐。因为曹磐的智力所限,时常受到曹冠洲的冷漠和唾弃,甚至连曹府的家仆也对曹磐指手画脚,更有人甚至说曹磐只是曹冠洲养的一条狗。这些话是从家仆口里传出来的,但你也应该想到了,说这些话最初的人是曹冠洲。”黎斯望着简沉。
“去年,二夫人安蓝童的进门,宣告了曹冠洲对于你和曹磐的决绝。曹冠洲想让安蓝童帮他生儿子,来继承曹家产业。相公背叛,家产被蚕食,而唯一的儿子受到所有人的鄙视和冷漠,你心中深处萌发了一股怒火,怒火从心底最阴冷的地方开始燃烧,到了最后,就凝结成了冰一样寒冷的杀意。”黎斯说:“要夺回失去的财富还有尊严,这杀意只能凛冽。”
“在佛牌楼上我已说过,杀害曹冠洲的人,当时没在曹府,而在七丈高的佛牌楼顶。安蓝童没有离开过曹府,在那个时间里离开过曹府的只有你。”黎斯道。
简沉面如死灰,紧紧咬着嘴唇,终是缓缓开口道:“大人,你说的没错。我恨,恨他们,恨每一个人。曹冠洲的薄情寡义、杨杰夫妇的贪得无厌、安蓝童的夺爱、还有那些流转在磐儿身上怪异的目光,目光里尽是嘲弄和讥讽。我的心冷了,在从城外观音庙回来的途中,我上了佛牌楼。”
黎斯沉沉的一声叹息,缓缓伸出手指:“杀害曹冠洲的凶手就是你!”
第十二章 孤鸟的飞翔
阴沉的乌云在夜空千丈的地方翻滚,今夜还会有另外一场暴风骤雨吗?稀落的月光里,她望着自己,随即身后的声音传至。缓慢的语速带着某种不可抵抗的力量,似声音冲击着灵魂。
“杀害曹冠洲的凶手就是你!”黎斯沉沉的一声叹息,缓缓伸出手指,指着高空里迎着夜风的女子。
她缓缓回过头,望着黎斯。黎斯身后的辽宽目光诧异:“她是曹夫人的贴身丫鬟……小倩?”
“夫人告诉了你一切?”小倩站在七丈高空的顶楼边缘,往前一步是漆黑如墨的夜空,退后十步是黎斯等人冰寒的目光。
黎斯摇了摇头:“你的计划精妙,曹夫人其实已经按照你的算计,承认了所有人都是她杀的。但可惜的是,你在自己的布局中露出了马脚。”
“什么马脚?”小倩丝毫没有了之前毕恭毕敬的曹府丫鬟的拘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