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宁,如果再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会住进我的屋子吗?”蒋遥声音里带着一抹无法控制的起伏,蒋宁深深看了一眼蒋遥,转身道:“我走了。”
蒋遥看着蒋宁的步伐变大,远远的道出四个字:“哥哥……保重。”
蒋宁走出大牢,仰首望着头顶穿破黑暗的光明,轻轻道:“会吗……但时光已永不可能回头了。”
巳时,天色阴沉的厉害,像是漂浮着一块巨大的铅块,随时可能从天际砸向地面。
文铁树如释重负的回来了,庞博开堂过审。
蒙锐一旁静听,庞博开堂将蒋遥押了出来,随即由文铁树将证据一一表呈上来。云州州衙外聚集了大群的云州百姓,大家都好奇蒋遥这位护国将军的二公子究竟犯了何罪。
从葛顺喉内发现的梦影花粉的胭脂、清风堂伙计录下的口供一一被摆在了大堂上,加之蒋勇的人证,证明蒋遥同林善曾有过激烈的话语冲突,证据一一将药方杀人案的真凶指向蒋遥。文铁树刚待要拿出新的证据,蒋遥突然道:“一切都是我做的,是我杀了林善,也杀了其余三人,都是我做的。”
州堂上的所有人都是一愣。蒋遥看着所有人的眼光,笑道:“你们傻了?我说是我杀的人,你们有证据,我认罪了。还等什么,画押吧。”
文铁树看了一眼庞博,庞博点点头,蒋遥画押了,开堂还没出一时三刻,这案子已经了结了。
蒋遥被重新押回大牢,待行书送上圣城勾审,蒋遥便会被杀头处决。
“庞大人,这样结案是不是有些草率,毕竟蒋遥杀林善等人的动机还没列明。”文铁树找到庞博道。
“好了,好了,既然已经都认罪了,多一事不若少一事,而且蒋家二公子是出名的怪人,跟疯子一样,杀人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庞博道。
文铁树无法,只得跟蒙锐去找老死头。老死头还呆在黑屋子,对着满屋子的尸体。蒙锐看着两眼直勾勾的老死头,拍了拍老死头肩膀问:“前辈?”
“干吗?我还没死。”老死头眼珠子转了转,文铁树笑了:“我还以为老前辈在黑屋子里待得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我还没那么高深。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老死头认真的说。
“问题,什么问题?”蒙锐道。
“怎样能跟一个死人见一面。”老死头一字字说的明白,文铁树对着蒙锐摇摇头,小声嘀咕着:“我看,果真有点走火入魔了。”
“捕头,捕头!”门外响起了喊声,文铁树听声音不对,立即开门,门外捕快道:“捕头,大事不好了。虎冲左庭卫蒋宁劫了大牢,救走了杀人犯蒋遥,现在蒋宁正朝后堂来。捕头,咱们要不要躲躲?”
“躲?躲什么躲!”文铁树一张脸气的通红,拳头握的咔咔作响,大声道:“蒋宁,你真当我云州衙门无人不是,好,我就会会你!”
“不用你会我,我自己来了。”蒋宁一身甲胄,一柄宝剑握在手中,看着文铁树跟蒙锐:“我不是劫狱,只是放走无辜的人。”
庞博也赶来了,满头大汗的隔着蒋宁有段距离道:“少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有事可以慢慢商量,这是何必呢?”
“大人,他这是劫狱,你还跟他商量个鬼。”文铁树气极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当机立断的说。
“你耳朵聋了?我说了不是劫狱,只是放走无辜的人。”蒋宁缓缓道:“而且,我已将林善之案真正的凶手送来了。”
“真正的凶手?”文铁树看了看,大声喝问:“谁?”
“我。”蒋宁这一个字落地,在场的人都已静默无声。
第九章 错生眩鬼
“你开玩笑吧?”文铁树显然搞不清楚蒋宁究竟想说什么,蒋宁倏然出手,一柄长剑在文铁树还没有任何反应的瞬间就已经贴上了他的脖颈。蒋宁冷冷道:“现在你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你……”文铁树断然无句。
蒋宁收剑,随即解开身上盔甲,说道:“林善四人皆是死于剑下,但蒋遥自出娘胎开始就没有摸过剑,而且他身体孱弱,常年卧病,又怎么有能力持剑杀人。”
“这倒是。”文铁树点头说。
“所有人都是我杀的,战场上我已杀成千上万的贼子,多杀这几人又有何难。”蒋宁将宝剑扔在地上:“还发什么愣,还不抓我进大牢。”
“这……”文铁树有点蒙了,他看看庞博,庞博更是两眼瞪大了望着蒋宁,不知该怎么办。蒙锐嘴唇动了动,似要说话,一只手轻搭在他肩头上。
老死头的话悄悄传来,只有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蒙锐闭紧了嘴。不久,蒋宁听到身后有异响,蓦然回头,却是蒋遥。蒋遥脸色苍白,拖着几乎跑不动的身体来到蒋宁身旁道:“蒋宁,你在做什么?根本同你无关,你为什么要替我顶罪……人根本就是我杀的!”
“废话,已经救你出了大牢,就应该远走高飞。人就是我杀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蒋宁冷冷道:“还不快点滚,难道你也想看我做大牢的样子。”
“哥!”蒋遥突然叫了一声,蒋宁的身体晃了晃,蒋遥抱住蒋宁:“哥,我知道你想保护我,我知道,但我不能为了活命,让我自己哥哥去死!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蒋宁贴近蒋遥耳边道:“这许多年来,一直是你想保护我,就这么一次,让我来保护你吧。”
“不,绝对不行。”蒋遥猛的捡起地上的宝剑,面向蒙锐,满脸泪痕的说:“蒙捕头,人真是我杀的,葛顺身上的胭脂粉就是他反抗时我不慎洒在他身上的,林善也是,所有人都是我杀的。你放了蒋宁,抓我!”
“滚!”蒋宁拉回蒋遥,冷喝道:“就凭你,能杀谁?”
蒋宁同蒋遥互相争执,州衙后堂的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因为他们的瞳孔中,映射上去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文铁树感觉头皮发寒,他听到从蒋宁口中发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个声音是蒋宁,而另一个声音竟是蒋遥。
两个声音、两兄弟,却只有一个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庞博无比诧异,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老死头微微叹息,这时蒙锐走前一步,缓缓道:“蒋宁,你说是你杀了林善,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蒋宁沉默片刻:“杀就杀了,没有为什么。”
“蒋遥呢。”蒙锐看着场中:“如果你也说不出原因,那杀人犯就是蒋宁。”
“不,不是蒋宁。我说,我说!”蒋遥低下头,微微闭眼道:“因为林善那老头子满嘴的胡说八道,他说我得了怪病,说我脑子有问题。”
“他都对你说了什么。”蒙锐问。
“他,他才是个疯子。他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蒋宁,蒋宁只是我脑子里想出来的,但虎冲左庭卫蒋宁整个云州城都知道,他怎么可能不存在,所以林善才是个疯子。他一遍一遍的纠缠我,要给我治病,但我根本就没病。为什么还让个疯子给我治病,哈哈!”蒋遥肌肉抽搐着,笑了出来。
“你就因为他总是纠缠着你,说你有病,你才杀了林善?”蒙锐问。
“不,我不想伤害任何人。”蒋遥目光突然变得迷茫,倏然又变得凶狠,道:“林善的死是他自找的。他想给我治病我拒绝了,他竟然要挟我,说要告诉蒋宁,我不能让蒋宁受到伤害,于是我恳求他,我跪下求他不要告诉蒋宁。林善答应了,但要我给他银子,我给了一次又一次,但他就是个贪心鬼,根本不知道满足。哼,我走投无路,只能杀了他。”
“但我没想到,林善死也不肯放过我。他给我留信条说,已经将关于我跟蒋宁的秘密藏在了他所开的药方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所识破,到时候,这个秘密就会流传出去。我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于是,我继续杀人,杀人……”蒋遥的语气变得尖锐,蒋宁看着他:“你是为了我而……杀的人?”
“不只为了你,是为了我们两个。”蒋遥目光坚定:“这个世界上我已无太多的牵挂,娘死后,就只有你跟我。我绝不能让任何人再把你我分开,除非有一天我们其中某个人死掉了。”
蒋宁的目光悲凉的看着自己弟弟,眼角不觉湿润。
“但你想过没有,如果林善所说的都是真实的呢。”蒙锐从怀里取出了一本书卷,这本书卷正是昨晚文铁树从松月山下、牛仙河畔的骨木斋里的《伏虫》古书中所得。文铁树昨夜找到这本林善亲笔书卷后就急忙往回赶,还没有阅读,所以他并不知书卷里究竟写了什么。倒是蒙锐和老死头已经看过了。
蒙锐缓缓将扉页翻开,里面记录着林善医治蒋遥的全部细节。
蒋遥所得之病乃是古今病史上非常独特和难以理解的奇病,乃“臆病”中最为另类的病种类,被称作“眩鬼”。眩鬼之病近百年出现的病例寥寥可数,可查寻的资料和医治方法更是凤毛麟角。眩鬼病患者,他的身体内同时存在着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不同灵魂,这多个灵魂分享着一个身体,更像是一种古老邪咒,是故有眩鬼一病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