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灰额头冒出了冷汗:“奶奶的,见鬼了!”一句道出,安灰突觉背后冷飕飕,收了刀走出后院。来到前堂,再一摸,发觉刀鞘竟不见了,应该是刚才挥刀太过用力,将刀绳震断。
安灰叹一声,只得重新回神,回纸扎铺后院寻找刀鞘。
但当安灰再一次步入纸扎铺后院的刹那,他完全愣住了,目瞪口呆!他所看见的,纸扎铺后院的空地上静静平躺着七八口纸糊的白纸棺材,而且这些棺材竟然不是被拦腰斩断的,而是完整的棺材。
“怎么,怎么可能?我明明将它们……”安灰觉得口干舌燥,目光死死盯着这些纸糊棺材,此时此刻,这些棺材在安灰看来如似从地狱爬出来的死人棺,他一步步倒退着回到纸扎铺的前堂。
安灰准备撒丫子逃离纸扎铺的瞬间,他又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呻吟声,这声音就属于小胭脂,而且这声音就在自己身旁不远的地方。
安灰猛地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纸人。安灰抿了抿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胭脂?”纸人当然不会回答他,安灰一咬牙,徒手撕开了纸人,呼啦一声,纸人里冲出了一泊黑血,黑血里还躺着一具女尸,正是小胭脂。安灰脸色苍白地瘫在地上后退,纸扎铺中却传来了一个冰冷冷的声音:“你的仇人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帮我一个忙?”安灰望着纸扎铺里那片完全看不透的黑暗,喃喃地的问:“你,你想要我干什么?”纸扎铺里传出了最后的声音,无尽的冰冷狞笑。
第五章 死人堆里的骨头
邺城,衙门,尸房。
黎斯重新进入到这间停放了近百具尸体的房间,缓缓走来,饶是白天,尸房里始终无法消散的黑暗同尸臭还是阴魂不散地围绕在身旁。黎斯来到尸房最深处,走到一具白布裹住的尸体旁,点燃了尸香,浓烈的香气驱散了尸体腐烂的味道。
黎斯轻轻掀开了尸布,露出了里面尸体的脸,罗胜!但黎斯早已在金枪帮检验过罗胜的尸体,却为何要再一次来到尸房找到罗胜的尸体?黎斯索性坐在了罗胜尸体对面的石床上,冰冷的石温流转全身。
“我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在死人堆里待了整整三天,当时我是为了避开一个可怕的敌人。”黎斯看着罗胜,像是跟罗胜这个已死的人对话一样,继续说,“却不知道你躲在死人堆里,又是为了哪般?”
“忽!”黎斯话落,距离罗胜最近的一具盖着白布得尸体陡然从石床上坐直了身体,白布缓缓滑落下来。黎斯看到了他的脸,竟然是五天前,在芙蓉山庄里所见到的那个黑衣年轻人。
黑衣年轻人漆黑的瞳孔望着尸房里的黑暗,一直到他的眼光同这些黑色的陈腐相互融合,他才转身,面对着黎斯。然后从石床上跳下来,像是完全无视黎斯的存在,缓步走到了罗胜尸体前,拉下了尸布,盯着罗胜的致命剑伤。
年轻人检查得很慢,但绝对仔细,他将罗胜胸膛里一剑十三杀的十三层伤口一一检查了三遍,才重新为罗胜盖起了尸布,而后转身向尸房外走去。
黎斯一直静静等着年轻人将罗胜尸布重新裹起,才跳到他身前,伸手轻轻拦住了他的路,微笑说:“你这个年轻人太没礼貌了,我这人平时脾气最好,但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无视。哎,偏偏每一次见你,你都无视我。”
年轻人黑色瞳孔凝住不动,突然也开口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慢,但很清楚,很有力度:“我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挡住我的路。”
黎斯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笑了:“好像我挡住了你的路。”
“所以你该死!”年轻人说动手就动手,衣袖一翻,一柄漆黑如墨的长剑挣开了束缚,在空气里发出凌厉的剑鸣,卷向了黎斯面门。黎斯没想到这年轻人说动手就动手,有些狼狈地使出一式鹞子翻身,堪堪避开了杀招,而后回风夺柳,以空手去夺年轻人手中长剑。
剑式大开大合,就敞开了胸前要害不顾,直接回剑去斩黎斯的手腕,黎斯眉毛一挺,撤手,挥拳,一式罗汉撞钟袭向年轻人胸前空挡。
黎斯不曾注意,年轻人眼中黑沉的瞳孔此时泛起了无限杀机,猛地收剑,再剑出已比方才快了近乎两倍,黎斯倒冲了出去,胸口被剑锋扫中了两道剑气,但年轻人并未下杀手,只是划破了胸前衣襟。
黎斯点头说:“好快的剑!”
年轻人收剑,胸膛位置却也被方才黎斯的拳风震破了衣衫,若非黎斯收力,恐怕年轻人也讨不得便宜。黎斯目光一凝,看到了年轻人胸侧似有一个古怪的图案,像是一只黑色的苍狼狼头。
年轻人走向尸房门口,这一次黎斯并未阻拦,反而是年轻人自己停在了门口,突然望着门说:“记得有一次,我在一堆死人骨头里埋了整整一个月,吃的是死人骨头上的肉,为的只是活下去!”
年轻人的话让黎斯无比震撼,这个黑衣黑剑的年轻人究竟是谁?为何黎斯在他身上有着看不透的迷云,他又跟叶芙蓉同罗胜之死有何关联?而最令黎斯惊讶的无非是年轻人隐忍而倔强的性格,就如同是死人堆中的骨头。
坚硬而锋利!
孤飞的大雁从寒冷的北方飞回,在空中喜悦地欢叫,一身黑衣的年轻人骨头,坐在破了瓦顶的山神庙供台上,仰头望着归雁,手往嘴里一口一口送着冰冷的硬干粮,这些东西进到嘴里,就像是咀嚼一块块坚硬的石头。但骨头每一次都将这些干粮嚼得粉碎,再吞进肚子里,与其说是充饥,他倒是更在意将这些坚硬之物咬碎在自己口腔中的过程。
骨头漆黑的眼珠子突然上翻,嘴角泛出了白沫,吃进去的干粮也全部吐了出来,他扑通一声从供台上摔落,溅起尘土。骨头捂着脑袋痛苦地挣扎,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头每痛一次,他就用力咬一次,却不让自己发出哪怕半点的呻吟,双手的力量几乎快要将自己的脑袋挤碎。终于,骨头的身体平静下来,呼吸渐渐正常。
骨头重新睁开了眼睛,就这样平躺在地上,似对着远离的大雁无尽忧伤地道:“我是谁,我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让我活得如此痛苦,为什么要让我有走不完的路,为什么,为什么啊?”
骨头猛烈捶打自己的胸膛,破裂的衣襟展开,露出了里面黑色苍狼的狼头,狰狞而恐怖。骨头一拳砸在地上,冰冷地咆哮:“无论是谁,无论是谁,我要找到你,找到你!”
邺城惊雷堂。
布惊雷的手握起又松开,他的目光再一次对准了门口,副堂主石问天也是坐立难安,终于门口绿影一闪,一脸阴邪笑容的阎罗书生古风尘出现在了惊雷堂内。
石问天看到了布惊雷的眼色,立即关了堂门,古风尘看了看堂内,似早已料到说:“果然无声道人跟武圣没有来,看来他们两个是不打算蹚这趟浑水了。”
“难道他们已然知晓了什么内幕不成?”布惊雷惊讶地问。
“你小看无声道人跟武圣了。这个无声道人据我所知,前两天有位皇城的贵人将他请入皇城,在那里停留了一天一夜,却不知为了何事。而这个武圣所在的天门镖局,大世疆域十二州八郡都设有它们的分堂,实力不可小觑。”古风尘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我们知道的事情他们早就了然于心,而我们所不知晓的事情他们也有可能都知道。”
“怪不得我三请四请都请他们不到,原来……”布惊雷一跺脚说,“他们明哲保身也就算了,但我们是躲也没法躲。古兄,你先请看这样东西。”布惊雷从怀里取了一个黄木盒子,打开,盒子中间放置着一枚晶莹剔透碧碧青青的珠子,古风尘脸色瞬间也变得铁青。他看看珠子,眼珠子也随之转了几下,恍然道:“我终于明白了,是什么人会对叶芙蓉跟罗胜下手了。而且既然他动手了,就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不错。”布惊雷点头道,“我只是搞不明白,都过去一十七年了,大家相安无事,为何突然动了杀心!”
“这个你我都无法知晓,我们所知道的是,我们的对手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古风尘碧绿色的瞳孔微微颤抖。
“哼!”布惊雷怒哼一声,“我已经将家眷妻小全部安排去了圣城亲戚家,他若真为了一十七年前的那件旧事夺我性命,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呃?”古风尘眼睛眯了起来,说,“莫非布兄早已成竹在胸?”布惊雷神秘地点点头:“既然他要赶尽杀绝,不若就跟他来个鱼死网破,到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布惊雷渐渐压低了声音,附耳在古风尘耳边,古风尘不住点头。
第六章 一十七年浮一梦
凌云宫坐落在邺城城外最高山脉灵山最顶端,传闻旧址乃是千年前一飞升剑仙尘世所居的仙洞,凭空而望,整个邺城宛若一盘纷乱的铁色棋盘,俱在眼皮之下。凌云宫地势高,宫殿周围常年生有云雾,就如同置于天上云间一般。此时,凌云宫之主凌天明正轻轻扶栏,眉眼起伏落下,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身后传来了一声温婉的话声:“天明,有客到。”
“哦。”凌天明深深吸一口暮气,将外物逼出脑海,转身对青红轻轻笑说,“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