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此话,青年人又开始有气无力地向前走了起来,师父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我快步来到师父身前,道:“师父,我们——”
师父突然挥手制止我的要说的话,然后沉声道:“我们去看看!”
一座还算高大的门头内,是一个宽敞的小院子,三间青瓦房坐落其中,右手边,是两间厨房,整体给人的感觉是还算过得去的人家,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因为当初周二叔家的房子也只是比这里的稍微宽敞整洁一点点而已,说到整洁,这个院子里似乎有些日子没人打扫了,碎柴火渣子,不知哪来吹进来的残枝败叶,凌乱地铺展在小院的每个角落,就连左手边的水井边缘,也尽是杂乱。
走进堂屋,里面的摆设是井然有序的,不是很值钱的家具,但每一样都是整齐的摆放着,只是些许桌案的上面,似乎布满了一层薄薄的土灰,看来房间里也很久没人打扫了,看到这里,我试图在脑海里还原出这家人当初的温馨和睦景象,当初,一定有着一双勤劳的双手在日日打扫并整理着这个家,也一定有一双质朴且有力的双手,在辛勤地置办着这个家,而如今呢?如今为何变成了这样?
一丝丝仿佛东西发霉的味道自东屋里飘荡出来,而青年人也顺势推开房间的门,紧接着是更大的霉味传出,我不禁捂住鼻子退却两步,这味道也太大了吧,比起当年我在破庙里的味道,破庙简直就是人间乐土。
卜一缺,这家伙压根就没进屋,此时正坐在一边捣鼓着自己的伤脚。
师父却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跟随着青年人走进东屋,我这会儿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张看似有些发霉的老棉被,上下严严实实地盖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上,只露着一个堆积着蜡黄皱纹的面容,安详且沉静,深凹的眼眶微闭着,抬头纹也已尽皆消失,这样的面容我见过不少,但都是在死人脸上看到的,难不成这位老人也。。。我不敢想下去了。
青年人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的老人,他的母亲,我和师父也没有说话,只是师父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老人的面容,我感到奇怪,师父在想什么,难道他没看出来这位老人已经去世了吗?
“已经两个多月了。。。不吃不喝,也不睁眼看我一下。。。”
过了许久,青年人才慢吞吞地说着,似乎这几句话压抑得他难受,最后一句话已经哽咽了。
师父终究还是开了口:“我多少懂一些医理,可否让我为你母亲把把脉?”
青年人闻听此话,登时有些木讷地看了看师父,随后闪身退到一边,声音苦涩地道:“大夫看不好的,我们这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不然我也不会变卖家产去求圣光大师了!”
再次提到这个圣光大师,青年人的眼睛里顿时放射出一抹怨恨,深深的怨恨,但我看得出,他怨恨的背后,也深深透着一股恐惧,甚至是发至灵魂的恐惧,居然有恨不敢恨,有怨不敢怨,堂堂七尺的一个大男人,究竟在怕什么?那个圣光大师就那么让人恐惧吗?我想不通,但对青年人身上的故事越加感到好奇了,而且对此地的频频怪象也更加好奇!
师父仔细为老人把脉,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收起手,并点头道:“不错,仍有一息尚存,但你说老人家仅凭着这一口气熬了两个多月?真是这样吗?”
此话也让我不解,是啊,再坚强的人也不可能两个多月不吃不喝的,更何况,更何况这可是一位体质如此之弱的老人家,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忽然被我和师父紧紧盯着,青年人似乎有些不适应,但他仍旧无所谓似的定了定声音,重重点头道:“嗯!”
第二十七章死而复活
紧接着,青年人说道:“镇子上的人都说我母亲死了,就连所请的大夫也是这么说,但我知道她老人家还有一口气在,她没有死,即便死,还是能找圣光大师续命的,可是,可是我家里的钱已经用尽了。。。”
师父突然盯着青年人的面容看了看,然后一脸慎重地道:“你印堂上有一团丧气凝而不散,足见你母亲。。。本该已离世,可如今她老人家尚有一息之力,而且拖了这么许久,却是有些问题了!”
说完,师父转身走出内屋,而我也紧跟着走出去,青年人面容呆滞地张大嘴巴,久久地不能说话,不过他马上追出内屋,声音激动万分地看着师父道:“原来您是高人!大先生,您既然是高人,必定有救我母亲的妙法,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那苦命的母亲吧!呜呜~~~”
师父见青年人说着便要下跪,忙伸出双手制止了他,并一脸温和地道:“不用客气,你乃至孝之人,我路遇此地第一个便结识了你,或许也是你我的机缘,如果能帮到你,我自然乐意效劳。”
青年人闻言喜出望外,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便尴尬地抓着后脑勺笑道:“请大先生赎罪,到现在我还没有告诉您我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田小三,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大先生叫我小三就行了,嘿嘿!”
望着田小三憨厚且质朴的微笑,我上前拍了拍田小三的肩膀笑道:“我叫初七,这位大先生就是我师父了,放心吧,我师父既然答应帮人,就一定会帮到底的!”
田小三一脸感激地重重点头,道:“嗯!谢谢你初七兄弟,也感谢大先生能够大发慈悲,我们田家真的等到活神仙了。。。呜呜~~~”
不得不说,这个田小三伤心的情绪是说来就来,说哭就哭,也难怪,孤家寡人的照顾一位卧床不起的老母亲,虽有房屋三间,宅院一个,但却没有半分钱度日,这种绝望和无助,任谁也会受不了的啊。
“小三兄弟,还有我呢,我叫卜一缺,我也会和初七一样支持你,嘿嘿!”卜一缺爽朗地笑着走来,并顺势拍了拍田小三的肩膀。
田小三着实又感动一把,但一旁端坐的师父却适时语出惊人,毫不分场合地打破了此时此刻的祥和融洽气氛:“不好!小三,我刚才掐指一算,你母亲恐怕。。。恐怕。。。”
看着突然脸色大变的师父,不但我和卜一缺慌了神,田小三更加惶恐地急急问道:“大先生,恐怕什么?!”
师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我且问你,是否再有三日,你母亲就这样昏迷不醒三个整月了?”
田小三仰天回想一下,随即重重点头道:“不错,大先生真乃神人,但。。。但我母亲。。。还望大先生实话告知!恐怕什么?”
师父沉吟一下,毅然开口道:“你母亲,还有三日的寿命了。。。”
“啊?”
在场的除了师父本人,我们三人皆是惊叫出声,但我知道,师父从来不会说谎话,更加不会随便开玩笑,一旦他决定说出了什么,那一定会成为事实。
田小三几乎与此同时,整个身子瞬间瘫坐在地,我和卜一缺赶忙将其搀扶起来,但田小三的神志又开始恍惚了。
师父依旧端坐,似乎对于田小三的打击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师父淡淡说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要让老人家活活受了三个月的罪呢?小三,你母亲今年贵庚?”
田小三当即哽咽道:“六十四。。。呜呜~~~可怜我的老母亲一辈子没享过清福,就这么去世,我对不起她老人家,呜呜呜~~~”
师父点了点头,又问道:“小三,我先前在大街上看到无数个人为了一块钱而疯狂地抢夺,难道他们之中,也有人需要像你一样为母亲续命的吗?”
田小三这时又恢复了一些神志,并点头道:“似乎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病,这个镇子上除了我母亲,还有至少几十个老人都是此症状,卧床不起两个多月,大先生,难道她们都会和我母亲一样么?”
师父急急追问:“你能否告诉我,具体一共有多少人?”
这么问,田小三似乎有些为难,他仔细想了想,但还是无法肯定地说道:“具体多少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至少有二三十人这样的,而且她们都是和我母亲同年的人,也都是六十四岁!”
“嗯?”师父讶异一声,脸色瞬间难看许多:“我知道了。。。此事先不着急,我还需再次确认一下才行,对了小三,关于你们镇上的那位圣光大师是什么来路,你可知道吗?”
田小三的脸色当即显出恐惧状,但似乎有师父在身边,倒是让他马上缓和下来,并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圣光大师。。。唉,原本他并不是什么大师大神,而是我们镇上的一个。。。”
说起圣光大师的历史,我倒是忍不住一笑,原来此人三个月前还是个穷要饭的邋遢鬼,却在短短的三个月时间里,摇身一变成了一位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圣光大神,只要拿着钱财到他那里去,不管是快死的人还是刚刚死去的人,都能给马上续命复活了,这的确是天下一大奇事,但关于这个圣光大师的身世,却是更加离奇。
原来据田小三所说,这个圣光大师原名叫牛癞子,桐窑镇有名的穷鬼乞丐,并且见人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只会拿着个破碗向人磕头作揖讨饭过活,更甚至,他三个月前还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