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我缓缓抬起头,却见吴大先生不知何时进屋了,嘿!真是没感情的家伙,我说的话就是我目前心里唯一所想,我只想用我自己的行动来报答周老太爷的恩情,臭算命的不理解也就罢了,还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起身站了起来,刚欲进内屋数落算命的一番,谁知我前脚刚迈进内屋的门槛,一个破黄布打起的小包裹横空被一只手拎了出来,随后是内屋传出算命的冷不丁的声音:“好歹咱们也是一个屋檐下的人,算是对你的资助,六个窝头半个馍,就这么多!”
我猛地咽了咽口水,连刚才埋怨算命的一些话也一起咽下,我嘿嘿一笑,双手接过包裹,还未说出感谢的话,就听里面又传来算命的冷不丁的话:“倒霉鬼一走,希望这三天能接点活计。。。”
嘿!我咬了咬牙,对着内屋的墙壁无声地炮轰一番,臭算命的,原来这是盼着我离开破庙呢,我猛地转身大步走出庙堂大门,径直向龙沟赶去——
晚霞的余晖还在天边停留,大山里的天色却已经漆黑一片,弯若柳眉般的月牙悬挂东边天际,月冷星稀,不过这样的天色倒也能依稀看清路径,五里的山路走起来大概要半个小时左右,对于走夜路我是习以为常的,因为经常接压坟的活计,睡坟场,守义庄,所以胆子也练的够大。
就连村东三里外的婆子坑,每次都是我去压坟,其实压坟这个活计也不是家家都能做的,至少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家才能请人压坟,毕竟这个活计太过晦气,听老人们说,压坟三日若是压不住,定会倒霉三年,而主家的阴宅也会出乱子,具体什么乱子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至今还未遇到过什么事。
周二叔家还算有点积蓄,据说当年的周老太爷是清末时期一个豪门大户的账房先生,家底倒是有一些,打鬼子的时候藏的严实,才有了现在还算充裕的家境。
我此来是自愿为周老太爷压坟的,只为报答他多年来的周济之恩,也只有这样,我以后再去周家蹭饭吃也能有些勇气了。
按说周二叔家境还算可以,而且周老太爷的墓地又是龙沟,那屠夫马夫子应该抢着接这个活计才是,弄的好了赏个银元啥的可是大份子钱,管他呢,我不为其他,只把该做的做了就是,他即便去了也无所谓,他压他的坟,我守我的阴。
山里的空气很凉,特别是到了草木旺盛的山沟沟里,一丝丝阴凉的山风席卷来去,而前面的山路也越加阴暗起来,给人一种极其阴森冰冷的感觉。。。
“啪!”
我不知怎的,甩开腰间的修长麻鞭迎空打了个响亮的炸音,山里人流传着一句俗话,叫做“鬼吓鞭”,其实这句话是反着说的,乃是鞭吓鬼,这条麻鞭是吴大先生给我编织的,说是有九个环节,鞭尾饮了黑狗血,常在夜里走山路的人便备在身上,一鞭子打出去不管有没有阴由都算是借了道了,我这个鞭子很久没有用过,今天不知怎么的竟然鬼使神差的甩了个响亮,可能对这些异常阴凉的气息有些渗的慌吧。
钻出一片老山林,下到对面的山坡,前面不远就是龙沟了,我这里是抄了近路,若是白天下葬时,他们抬着周老太爷一定要绕着环山路走了,那至少要多费半个多小时。
所谓压坟也不是镇压的压,而是取“守”的另一个意思,若是真有一大群孤魂野鬼来打扰,生人也是看不到的,如何压呢?所以还有一个“敬”的意思在里面,压坟就是在阴宅的宅院门口守着,身前三尺之外插上一炷香火,香火四周洒上一小片五谷杂粮,这叫迎地气净阴宅,总之这样的活计我干的熟练了,也就不在乎是怎么个意思,而且我也不操那份心,因为我对于鬼怪鬼魂一说还不是怎么相信,毕竟我压根就没见过。
前面的龙沟山腰上,稀薄的月色下映射着一片片银白色的小纸钱,纸钱的中央位置是一座新添的坟头,这片地已经被修缮的非常平整,坟头前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碑,如此新坟,如此大气的墓地,我一看就是周老太爷的地儿,因为后方紧连着的就是周家人的祖宅。
“呱。。。呱。。。呱。。。”
一声高一声低的乌鸦叫声在不远处的山头上徐徐传来,迎着阴冷的山风不断的回旋,我朝着叫声的方向咧嘴笑了笑,也就是它能在这样的夜晚和这样的情况下多少给我做个伴,有时我也怀疑我这么倒霉是不是前世就是乌鸦投胎来着,略微一笑,我很郑重地跪在周老太爷的石碑前磕了个头,接着说道:“老太爷,初七来给您压坟了,您老好生安息吧!”
这样的陈辞滥调说完,我起身仔细看了看碑文,中间的几个大字很是醒目“周氏XX之X位”,有几个字我不识得,小时候在私塾外偷偷学了几个字,现在勉强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好,左边还有一行小字我就更加咂嘴不已了,抓了抓后脑勺,我百无聊赖地站起身,四下望了一眼,咦!为什么没有看到马夫子来呢?这倒是有些怪了。
压坟的人酉时不过就要到的,现在只怕早过时辰了,难道周二叔根本没有请他?或许知道我要来?嘿!还是周二叔了解我的为人,我美美地想着,然后随着石碑的朝向找到阴宅门口位置,自怀里摸出一根香点上,插进地面,再将一把杂粮洒在香火四周,如此,我弄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刚坐下我就要打盹,这样的活计做的多了就有种职业病,沾之即困,但这次不同,既然是为周老太爷压坟,我至少要在前几个小时精神一点,过了十二点确定没啥问题才能睡,但。。。上眼皮却不争气的死沉,而我的困意也在不断的冲击着大脑,正当我神游之际,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阵轻微的摩擦音,准确的说,应该是轻微的脚步声!
第三章神秘巨变
“谁?”
这样的场景下要说一点不惊那是说不过去的,因为我刚刚坐下时就扫视了四周,并无任何动静,也就是说这个时候方圆之内没有别人,除了不远处的那只乌鸦,就剩我一人。。。
咦!刚才的“呱呱”叫声不知何时不见了,看来它也是讨厌我这个倒霉鬼吧,这一瞬间的想法与我转身的速度同时进行,我猛然看向发出声音的方位,下面的山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啊,那刚才的脚步声。。。我缓缓站起身,再次仔细地四下看了一眼,视线渐渐移向周老太爷的墓碑,一丝异常阴凉的山风扫过,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好像那墓碑上的几个字在缓缓跳动,我下意识伸手揉了揉眼,随即自嘲一笑,原来是我太紧张了。
再次坐下,我不觉有些纳闷,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老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以前替别家压坟都是布置好后便倒头就睡,难道这次是因为过于庄重的缘故?
月薄星稀,空气干冷干冷的,但我的手心却不自觉地冒出了湿汗,汗是冷的,正当我纳闷不已之时,身后突然再次响起一丝丝细微的脚步声,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在不自觉地上拎,后背顿时凉嗖嗖的!
我猛地发现地面上的香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怎么这般快?难道我刚才那个盹。。。我还就不信这个邪,每次好心好意的做好事都会出乱子,我就不信这个邪!难道我真的倒霉透顶!
“谁?!”
我霍地起身转身,原想这次又是自己吓自己,没想到一个黑不溜秋的矮个子身影诡异地映入视线,我只觉心口一口凉气上窜,双拳紧紧攥起,狠狠咬了咬牙,硬是没有叫出声来,但我的眼珠子已经暴出的生疼。
“孟黑子?黑子?!混蛋啊你!”
这是我看清来人的面容后连枪夹炮的第一句话,来人是孟黑子,他和我一样是孤儿,但他比我有福气,很小的时候长得虎头虎脑招人喜爱,被老孟家收养了,他也是我的唯一朋友,但老孟叔不准黑子和我玩,原因不说大家也应该猜得到,看他那如煤炭堆里扒出来的大黑脸,以及笑容下两排白牙如在黑夜悬空的骷髅干,狠狠地骂了一句,我上去一拳砸在孟黑子的肩膀上。
“咳咳~~~哈哈哈。。。”孟黑子佯装被砸中地咳嗽两声,然后指着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初七,我还以为你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也害怕,哈哈哈。。。”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随口损道:“就你?嘿!我倒是没什么,若是别人在大半夜的见到你这样还不以为遇到黑无常才怪呢!”
孟黑子个头不高,全身黑胖,水桶长高点就和他差不多,随即嘿嘿笑着抓了抓额头,道:“初七,你小子够意思,不声不响的就来给周老太爷压坟了,咱们村除了我老爹和老娘,咱就佩服你!”
我低头扫了一眼孟黑子手里的小包裹,心里一乐,笑道:“黑子,你这是。。。难不成你是来陪我的?”
还未等我美一把,孟黑子立刻挥手叫道:“去去去,咱才干不了这个活计,其实刚才来的时候咱可是一路小跑,现在见到你还是有点心慌呢,我来是周二叔让来的,他去破庙找你才知道你已经来了,这不让我给你带点吃点。”
我顺势上下打量孟黑子一遍,惊讶地道:“他让你来你就来了啊?这次你爹怎么没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