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衣服……”韩冰打断吴姐的话,怕她又开始谈论男女相处之道。
“电梯是从楼上锁的。”吴姐突然声音降低,没来由的就让人心里一缩,身上也起了鸡皮疙瘩,“不是说这旅店有古怪吗?我怕到时候跑路,我老公不方便,所以楼上开了锁。”
“电梯一直没用吗?”韩冰又问。
吴姐点点头。
就是说,有人从储物间把衣服丢进去的。是谁这么做的?理论上说,没人有时间和动机。
除非,不是人干的!
“先出来吧。”吴姐踏出电梯,“这里面总让我闷气,连个灯也不安,真不配旅店的整体水准,回头网络通了,我要在旅行网上给差评。”
韩冰犹豫一下,把衣服捡起来,搭在手臂上。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衣服格外沉重冰凉,像是一条溺水的鱼,软趴趴、湿答答地贴在她身上。
“这是谁的衣服?”吴姐看她这么郑重,好奇地问。
“李导的。”韩冰勉强笑笑。
“怎么会丢在电梯里?算了算了,你帮他拿好。在我的家乡,衣服不要了,得剪破才能丢掉,不然非常不吉利。特别是扔在阴暗的地方……”吴姐停顿了下,“会有不干净的东西附在上面,还会回到衣主的家里。或者,有恶人对衣服施法,衣主会倒霉的。”
韩冰胡乱点头,只觉得吴姐真的很奇怪,就像有精神障碍的人似的。大部分时间正常,有时候说话做事却让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可吴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信,也不离开电梯,就那样撑着电梯门,继续道,“别不以为然,之前就有这种事例。真的。有个男人遇到了一个和尚,那和尚说他有血光之灾,会出一场危及生命的车祸。这男人连忙请求和尚给一个破解之法,并许以重金,那个和尚就让他找一个人的衣服来,放在一个十字路口,夜深人静的时候开车轧过去。那男人照做了,不久后那个十字路口果然发生了车祸,受害人就是那个丢衣服的,据说当场就死了。那男人跑去看,只看到地上一摊血,吓人极了。”
“吴姐,好不好出了电梯再讲?”韩冰咽了咽口水,努力压下心头的寒意。
吴姐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闪过身,“不好意思,我难得遇到说得上来的年轻人,说高兴就忘记时间地点了。不过连古人都说:敬鬼神而远之。对未知的事要充满敬畏,年轻人也不要太铁齿,很多事是正常的逻辑思维解释不清的。”
韩冰不知道回话,干脆只微笑。也不知怎么,她手心中全是冷汗,连忙趁吴姐不备,在裤子上擦了擦。
房间的格局都一样,不过却没有进入自己房间的错觉。因为非常整洁,客厅里连一件乱丢的东西也没有。可以看出,吴姐是极爱干净的人,但也正因为如此,房间内少了生机和活人气息,好像从未有旅客住过一样。若不是老张亲自接待的,韩冰都怀疑这对来二度蜜月的夫妇是空气人,是不存在的。
“你先坐一会儿,要喝什么自己拿,我去看看我老公。”吴姐说完,就进了卧室。
卧室门是关着的,吴姐进去后,就变成半掩着。大约是挂紧了窗帘,房间内非常黑,一点光线也没有,但似乎有个人影就坐在黑暗中,一动也不动。
韩冰打了个寒战,强迫自己不胡思乱想,慢慢坐到沙发上。犹豫了下,还是把李导的衣服抻平、叠好。实际上,她是忍着内心的不安感,悄悄检查了下。
衣服是正常的,至少现在是如此。
又呆坐了一会儿,她隐约听到房间内有说话声传来,很急,好像是商量着什么,又像是说话者发了脾气。但奇怪的是,只能听到女人的声音,男人却默不作声。
正疑惑,吴姐出来了。
她脸色不好,苍白消瘦的面颊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但很快就消失了,像是气的。因为她关门的动作很轻很慢,极为克制,韩冰似乎趁着外面的光线看到了屋里的男人。
赵先生就像模糊的剪影,有气无力的坐着,头耷拉在一侧,喘气的时候很用力,脸色青白得如同死鱼肚皮,心脏有很严重问题的样子。整体上,就是瘫在轮椅上的一大陀死肉,了无生气。只是那望向韩冰的目光,森然如刀,带着强烈的情绪。
但,韩冰看不懂,脑海中也没有接受到他的意念。
“不好意思,他虽然醒了,可是身体还不是太舒服,不能出来见客。”吴姐抱歉地说,略略还有点尴尬。
韩冰连忙表示没关系。
她很理解,生病的人往往情绪不稳,容易发脾气。她只是不明白,这种情况应该在家卧床静养,有条件的话,还应该请特护照顾,怎么会横跨大半个中国,来黄金泉旅行呢?二度蜜月也好,挽回感情之旅也好,都有点说不通。
不过眼看场面尴尬,她连忙找话题,随口问道,“不知赵先生是什么生意的?”
“以前是做玻璃艺术品的,后来开始做房地产。”
房地产商,是最有钱的人之一。而吴姐面上却淡淡的,似乎不以为意,倒是说起玻璃艺术品时,眼睛里散发出了柔和的光彩。
韩冰倒真没想到,屋里那个阴沉、痴肥、面相凶恶的男人,居然是以做艺术品起家的。她心思单纯,什么都写到脸上,难免露出些诧异的神色。
吴姐觉察到韩冰的反应,也没生气,只苦笑道,“他以前不这样的。”
“吴姐,我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韩冰吃力地解释。
吴姐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没关系,我知道他变了,世侩又粗俗。只是……你没见过他原来的样子。相由心生,其实不是说的五官,而是神情和眼神。当年我爱上他的时候,他还是美术学院的才子,眼睛清澈纯粹得像没有杂质似的。”
“人都会变的嘛。”
“可悲的是我现在还爱他。”吴姐苦笑,“或者我跟在他身边太久,付出太多,现在无论如何也舍不得。”
韩冰接不了话了,她不是婚姻问题专家,事实上她连真正的感情经历都没有过。她开始觉得单独来探吴姐是个错误,若春七少在场的话,一定知道怎么应对。
她也没办法劝说,因为吴姐有自己的执着,要怎么劝?
看她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吴姐笑了笑,“看我,心里憋着太多事,倒跟个小姑娘唠叨起来。不说这个了,我给你看看当年我老公做的玻璃艺术品吧?”
☆、第十章 梦魇
“玻璃艺术和艺术玻璃呢,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吴姐搬出一个两尺长的方正盒子。
盒子是锦缎的面儿,似乎是蜀锦,莲池鸳鸯的图案,红色底衬,看起来颇为华丽精美。里衬却不是通常的黄缎,而是紫红色的丝绒。
“艺术玻璃也是艺术品,有压花、雕刻、彩绘、喷砂、夹层和镶嵌等等,我老公常说,那是在玻璃上作画。而玻璃艺术品呢,是以玻璃为材质的像雕塑,在熔炼的过程中制作出各种造型,表达主人的艺术诉求。”
韩冰点头,听起来就有些入迷。
“我老公这两样都做过,但开始时,主要专攻玻璃艺术品。”吴姐继续说,“当年他还办过玻璃艺术展哪。”
“赵先生选的这个专业很独特哦。”韩冰由衷地说,“玻璃易碎,做玻璃艺术品会更难吧?”
“正因为易碎,所以才要更加珍惜,制作的时候也投入更多的心力,更认真,更仔细,更让人多看几眼,感受它的美丽。”吴姐幽幽地说,“对待玻璃艺术品一定要格外小心有爱护,若真碎了,那种心痛是无法形容的。”
“后来为什么改行?”
“因为艺术比较浪费心力,来钱又慢嘛。”吴姐笑,“是不是很铜臭?”
“只是选择而已,钱又不是罪恶。”韩冰看了一眼盒子,转移了话题,“这个是赵先生的得意之做吗?”
“没错,是他巅峰期的作品,之后他就突然改行了。这四件艺术人物作品是一套,名为玻璃美人,以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为蓝本的。”吴姐说着,掀开了盖在上面的彩色仿古织绢。
韩冰忍不住惊叹。
真正的艺术,可以不懂,不了解,但那是一种力量,绝对能让人震撼。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四尊玻璃雕像,因为材质的关系,走的是中国写意之风,注重的是线条的流畅和柔美。虽不着意于细节,可令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这四大美人是谁。
华丽的蜀锦和贵气柔软的底衬,似乎包拢了一层莫名的荧光,衬得那四个玻璃艺术品流光溢彩,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反光,就好像那四大美人活了过来似的。再细看,那四大美人的心窝处似乎都有一缕隐约的红色,艳得有些凄厉,难道是紫红色底衬配合灯光造成的?
情不自禁的,韩冰伸出手,想把那玻璃艺术品拿到手中看。但她的指尖还没碰到,吴姐就尖叫一声,“别碰!”
韩冰骇住了,有点不知所措。
吴姐连忙缓和了神色,低声道,“对不起,吓到你了。只是这东西是我老公的宝贝,不管到哪儿都带着,日夜不离身的,并且不许别人沾手,说会过了汗气。”
“是我鲁莽了。”韩冰连忙道歉,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