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下说吧。”玉拂脱离了左登峰的拥揽,伸手指着东侧的石墩。
左登峰见状微感悲凉,对他來说与玉拂分别不过一年时间,而对于玉拂來说他已经离开了九十年,他还是年轻人的心态,但玉拂不是了,玉拂先前的痛哭落泪是久别之后的正常反应,现在的宁和平静也是其真实的老人心态。
“让我看看你辞世时的样子。”左登峰并未挪步。
“别闹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玉拂微笑摇头,她了解左登峰,左登峰此举是想判断出她是否还有女子的爱美之心,倘若她现出辞世时的样子,左登峰就会死心,倘若她仍然是年轻时的样子,就表示她仍然怀有小女儿的情愫,要在情郎面前保持美丽,如此一來左登峰便要给她一个迟來的结果。
左登峰闻言直视着玉拂,沒有说话但神情极为坚定。
“我已经老了,心也老了,我虽然孤身一人却并不孤苦,用一生的时间怀念一个值得怀念的人是很幸福的,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结局,快坐下吧。”玉拂移步走到石几旁边,站立等待。
左登峰闻言闭上了眼睛,漫长的岁月已经令玉拂的心态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此时的玉拂虽然音容笑貌与当年的玉拂一样,但心态截然不同了。
站立良久,左登峰睁开眼睛走到石几旁坐了下去,拿起桌上的白酒默然喝酒。
“我只离开了你一年,而你离开了我九十年。”左登峰苦笑摇头,时至此时他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你还是当年的左登峰,而我已不再是当年的崔金玉了。”玉拂坐到了左登峰的对面。
“我知道。”左登峰点头开口,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自己真的需要,而是以为玉拂需要认可,此时玉拂已经不再需要他以行动來表达接纳,他自然不会再有所动作。
“你可曾后悔过。”玉拂见左登峰情绪低落,探手抚上了他抓着酒瓶的右手。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左登峰抬手灌了一口白酒。
“你生气了,但我已经是个老人,心里不再有男女之事,这把年纪一切都看的淡了。”玉拂出言说道。
“看淡了好,看淡了能得到平和,当rì不辞而别是我不对,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别,你多保重。”左登峰将白酒喝干,离座站起,玉拂心中确实有他,但是玉拂心中的他只是多年之前的那道影子,rì落月升,岁月流逝,那道影子在玉拂心中的的分量已经超过了他人,他或许压根儿就不应该出现。
“你还是那么急切偏执,快坐下。”玉拂探手相留。
“我需要为紫阳观做三件事情才能前往紫气福地,眼下还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完,我已时rì无多,不能多留。”左登峰低头看向玉拂拉着他衣襟的右手。
“你分明知道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你为什么还要生气。”玉拂并未松手。
“我根就不想干什么,变了,全变了。”左登峰摇头长叹,被冰封了九十年,再度苏醒之后彻底物是人非,他甚至不敢去想九十年的岁月有沒有令巫心语的心态产生变化,倘若巫心语也变了,他就彻底孤独了。
“是我不好,我沒有设身处地的为你想。”玉拂的身形出现在了左登峰的怀里。
“死对我來说才是真正的解脱,我曾杀生万千,这次还阳便将功补过,不亏天地,不欠人情,寿终之rì我会还气于天,散功自爆,不会前往紫气福地。”左登峰转身向外走去,他此时只感觉无尽的孤独,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永远无法弥补,九十年的岁月,什么都变了,只有他还在坚守,而他的坚守已经毫无意义。
“你别说气话,巫家妹子还在紫气福地等着你。”玉拂快步跟了上來。
“你已经习惯了沒有我的岁月,她肯定也已经习惯了,我的出现会打扰她,就像我今天打扰了你一样。”左登峰并未停步,茫然的走出大门向东走去。
“是我错了,你别赌气。”玉拂自后面抱住了左登峰。
左登峰沒有说话,也沒有回头,灵气疾转,发出巅峰灵气将玉拂震开,继续茫然迈步,木然前行,玉拂的变化给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玉拂的变化是正常的,也正因为她的变化极为正常,便可以通过她的变化揣测出巫心语的变化,她的魂魄也独自度过了九十年,二人若是再见,他还是他,巫心语也不可能再是当年的那个巫心语了。
玉拂自然不会与左登峰比拼灵气,只能跟在其身后出言劝解,她明白左登峰生气的并不是因为她对他的亲近举动反应冷淡,而是他感觉只有他自己还沒变,其他的什么都变了,这一想法令他万念俱灰,失去了内心唯一的支撑,生无所恋,只求速死。
“我从未忘记过你,你不要这样。”玉拂焦急的说道,她从未想过二人的相见会是如此的局面。
“你沒有忘记的是九十年前的他,不是现在的我。”左登峰缓缓摇头,rì落西山,昏暮降临,周围一片死灰。
“我是双甲寿终,你不能让我跟九十年前一样,你若承受了九十年的孤独,有些事情你也会感到茫然无措,咱们回去好不好,好好谈一谈,我很想知道我被你冰封的那段时间你都干了什么。”玉拂出言说道。
“我杀了望月明美,找齐了六阴内丹,你回去吧。”左登峰木然开口。
“你又钻了牛角尖,就算我有了变化,巫家妹子也不会改变,你不能因为我的改变而迁怒她人,她还在紫气福地等你,你不要令她失望。”玉拂急切的说道,她知道左登峰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他打定的主意很难改变。
“当等待成了习惯,它就不再痛苦,并非所有的等待都需要一个结果,有时也只是为了等待而等待,只是因为习惯而等待。”左登峰看着前方屋子里出现的火光,那是大头等人取暖的篝火。
“你考虑问題总是那么偏激,你应该想一想与巫家妹子重逢时的喜悦。”玉拂出言说道。
“对,就像你我重逢的喜悦一样,回去吧,不要试图阻拦我,我要走,你拦不住。”左登峰平静的说道,玉拂的语气与九十年前变化很大,更多的是以过來人的语气开示和开导,而这恰恰是左登峰最绝望的。
左登峰说完沒有再回头,缓步回到了众人歇脚的地方,众人此时正围坐在火堆旁闲谈,见左登峰情绪不佳,沒人敢出言打扰。
“发动外面的汽车,离开这里。”左登峰再度自木箱里拿出了一瓶白酒。
“左真人,明天天亮再走吧。”大头出言说道,众人先前一路奔波,一直沒有好好休息。
“离开这里,现在。”左登峰猛灌白酒,他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已经不再想去紫气福地,既然不想去紫气福地,与紫阳观众人的交易也就无从谈起,此时全靠其内心的一念之仁在支撑着他,而这一念之仁随时可能消失,因为他感觉苍天对他太不公平。
大头见左登峰神色不善,立刻带人出去发动汽车,其他人也不敢待在屋子里,一哄而出,只剩下左登峰和老大十三在房间里。
当内心变得一片麻木,只有白酒的辣气能令左登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他的木箱里有多瓶白酒,左登峰将其中一瓶喝完,再开一瓶,发现入口醇和,随即摔碎,再换一瓶,直至找到一瓶高度白酒方才作罢。
先前他已经喝了两瓶白酒,这是第三瓶,换做以前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喝醉,因为他必须保证自己的绝对清醒去处理问題,而现在他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原以为与玉拂的重逢会无比温馨,极度柔煦,结果却发现对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玉拂,变了,全变了,变的人习惯并得到了平和,只剩下他这个沒变的人在死咬着已经逝去的曾经。
“左真人,汽车还是无法启动。”片刻过后,大头跑了进來。
左登峰闻言顿时暴怒,扔掉酒瓶闪身而出,将众人正在试图发动的一辆汽车隔空抓起扔至远处,随即移山诀频频施出,将屋外的数辆汽车尽数抓飞。
“步行,”
第四百四十章 大悲大喜
左登峰此时的样子如同疯魔众人闻言立刻背负装备跟随他向南前行这条公路上不时可见抛锚的汽车只要遇见左登峰都会抬手将其移飞众人跟随在后战战兢兢不敢发问更不敢劝阻“你不是想看我辞世时的样子吗我给你看”玉拂再度现身拦住了左登峰左登峰此时醉意已浓朦胧侧目发现玉拂满头银丝面带风霜虽清雅依旧娇颜却已荡然无存左登峰愣住了片刻过后出言怒吼“你竟然气我”
众人闻声尽皆颤栗左登峰的声音不像活人的声音其中蕴含的悲哀和愤怒令众人不寒而栗“紫阳观慕雨子见过元君”大头第一时间根据对方的气息察觉到这一老年女子是仙人现身“你等先行我与左真人有话要说”玉拂冲大头挥了挥手大头闻言急忙带领众人向前走去片刻过后原地只剩下了左登峰和玉拂“我怎么舍得气你我不想老但我还是老了我也不想活但我死不了”玉拂还归年轻模样移步走近了左登峰左登峰探手抱住了玉拂时至此刻他终于明白玉拂在其照片背后所书“愿以万年不死身换我今世有情郎”时的心境那是怎样的痛彻心扉那是怎样的无可奈何“我该怎么办哪我已经拼尽了全力我从沒懈怠过我从未想要放弃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的”左登峰强忍着沒有落泪一直以來他都是孤独的无人明白他曾经历过多少艰辛无人知道他活的有多么辛苦“你不愿遗忘过去不舍得放手这是你痛苦的根源”玉拂细语安慰“你能忘记吗”左登峰出言发问“我如果真的忘记了就不会现身见你我明明知道现身相见只能再痛苦一次我还是忍不住现身见你”玉拂柔声呢喃“崔金玉你说我该怎么办”左登峰斜身靠上了路旁的围栏他悲痛欲绝且饮酒过多此时已经站立不稳“造福社稷寿数终了进入紫气福地与巫家妹子相聚与她相聚是你的初衷也是你的夙愿”玉拂轻声说道“我想要的是在清水观的生活时隔九十年她还是当年的她吗”左登峰茫然发问玉拂闻言沒有回答她知道岁月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以己推人她感觉巫心语的心态也定然会与九十五年前有所变化左登峰想要的是曾经的那个巫心语那是他永远也得不到的“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若献身于你你还会推开我吗”玉拂轻声问道“不会我会选择跟你在一起而不是自命不凡的去拯救她我不敢接受她巨大的恩惠想方设法的要报答我只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考虑事情沒考虑过别人的感受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并不伟大”左登峰摇头开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去了紫气福地以后可以永生不死百年只是弹指间你和巫家妹子以后有用不完的时间找回曾经的感觉”玉拂微笑垂泪虽然左登峰的举动已经向她证明了他厚重的感情但这是左登峰第一次正面承认后悔当年沒有拥有她“我想回到过去其他的都不是我想要的”左登峰缓缓摇头“沒有人能回到过去”玉拂叹气摇头玉拂说完左登峰愣了片刻他在想自己先前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惜先前脑子处于悲哀和混沌的状态那一闪念的想法已然飞速溜走了紫气修为可以行气解酒心念所至左登峰抽取灵气疾转经络化解酒力片刻过后脑子恢复清明思维再度敏锐“你已经位列仙班你说世间阴阳是否真的完全均衡因果循环是否真的不亏不盈”左登峰放下木箱自里面拿出一瓶清水喝了一口“因果循环天道均衡”玉拂疑惑的看着左登峰她不明白左登峰的情绪为什么忽然出现了巨大的转变“你感觉我受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多的罪倘若只是将我送到紫气福地是不是太亏我了”左登峰正色发问“阴阳盈亏并非今rì亏缺明rì便会补齐有很多会持续两世甚至三世”玉拂出言说道“好我再问你天道是否真的遵循‘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的定律”左登峰的思维在飞速运转“不人心矛盾复杂无法明辨人心之善恶所以世人的功过皆以其所行之事造成何种后果为准”玉拂正色回答“这才是真正的天道这才是真正的公平”左登峰连连点头“你想到了什么事情”玉拂终于出言发问“现在的人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左登峰沒有回答玉拂的问題“我只司职这方圆两百里上不了天下不了地我并不知道这场灾难背后的原因”玉拂摇头说道“我目前所做的事情是在拯救天下苍生如果我拯救了所有的世人我的功劳会换來怎样的奖赏”左登峰皱眉发问“此事关系重大不是我能下定论的”玉拂摇头说道“我并无悲天悯人之心我所做的事情只为获得奖赏你刚才也说过了不管出发点是什么只要结果是好的就是有功之臣我如果救了所有的世人我的功劳就无比巨大苍天不会因为我动机不正而不给予我奖励所以我要救活所有人换取我想要的奖励”左登峰兴奋的说道玉拂闻言沒有接口左登峰的想法诡异而疯狂且动机并不纯正但是倘若他真的挽救了所有的世人这一功德就是功盖rì月给予其前往紫气福地的奖励就非常的亏欠他“即便是仙人也无法改变过去”玉拂沉吟良久摇头说道就算左登峰真的立下大功至多也只是白rì飞升那也无法改变曾经发生的事情“我不要什么仙人我要回到过去我要重新开始”左登峰兴奋之下微微发抖“紫阳观掌教曾经利用时间机器回到了南北朝时期据他所说那部机器目前已经损坏此事或许是真的但是即便是坏了也可以修理我要利用那部机器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