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的温度提起来之后,左登峰放好铺盖躺了下来,事实上眼前的这座道观已经很残破了,根本就没什么值得看守的东西,左登峰非常清楚这一点。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回不去了,孙爱国和胡茜不会让他回县里的,不过他们也不敢克扣自己就工资,不然就是逼着自己把他们的丑事抖出去。
话又说回来了,其实从这里住着也挺好,文化所里全是些官家的亲戚,哪里有真正干工作的,自己从所里每天忙的要死,干的最多,工资最少,本来心理就不平衡,这下好了,自己跑这里躲清闲,让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忙活去吧。
如此一想,左登峰心里舒服许多,暗暗打定主意,等到明天天亮把道观简单收拾一下,把坍塌的院墙重新砌起来,门楼加固加固,还有北屋那口棺材也得弄出去,放那儿怪瘆人的。
背着铺盖粮食走了将近一百里,左登峰早已经疲惫不堪,炕下传来的暖意加重了他的困意,没过多久左登峰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左登峰被一阵沉闷的响声惊醒了。
左登峰苏醒之后立刻翻身坐了起来,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先前的那声木板落地的闷响是从北屋传来的。就在他坐起的同时,北屋再次传来了声响,虽然中间隔着一间正屋,左登峰仍然听出了那是脚步声。
由于刚刚惊醒,左登峰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不过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并开始害怕,北屋是停放棺材的地方,那里怎么会有脚步声……
第三章 夜半惊魂
深更半夜,深山之中,残破的道观,存放棺材的房间发出了异样的声响,诸多因素叠加在一起令左登峰瞬时毛骨悚然,倒吸的那口凉气很快便从胸口蔓延到了全身,片刻之后只感觉浑身冰凉。
人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都会出现思维停滞的现象,左登峰目前就是这种情况,傻傻的坐着,抖如筛糠。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怪不得先前保长死活不肯派人给他带路呢,原来这鸟地方闹鬼呀。
良久过后,左登峰终于从惊恐之中恢复了思维,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退一步说即便有鬼,鬼也不需要走路,传说中它们都是飘着的。
想及此处,左登峰心中的恐惧大减,不过紧接着另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浮上了他的心头,北屋里唰唰的脚步声仍然在持续,这就表示里面的确有东西在走路,鬼的可能性已经被排除了,难道,难道,难道诈尸了?
面对未知危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应,大部分人会选择惊慌逃离,这种逃跑的行为源自人类趋吉避凶的本能。而少部分人则选择面对克服,这一举动靠的不仅仅是勇气,还需要骨子里的倔强,左登峰就是个倔强的人。
“老子今天就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左登峰歇斯底里的高喊了一声,探手抓过身旁的菜刀就下了炕。
下炕之后,左登峰摔倒了,摔倒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刚来这里,还不熟悉这铺土炕的高度,黑暗之中一脚踏空。另一个原因是他在极度恐惧之下浑身发抖,站立不稳,他虽然高喊着冲了下来,不表示他内心不害怕。
摔倒之后左登峰快速的爬了起来跑进了正屋,一脚踹开了正屋的房门,房门踹开之后,些许月光照了进来,这让左登峰胆气稍壮,提着菜刀走到北屋门前,起脚就踹。
不过这一次他没能将门踹开,又起一脚,还是没能将门踹开,左登峰这才想起自己睡觉之前用绳子将两扇门捆在了一起。
就在此时,北屋里再次传来了声响,这次的声响比先前木头落地的声音要小很多,其中夹杂着排压空气而产生的空洞感,不问可知是合拢棺盖而产生的。
“的,你别跑。”左登峰闻声胆气更壮,挥舞着菜刀将门上的绳索砍断,抬脚踹开了房门,进屋之后径直冲向了那口黑色棺材,挥舞着菜刀疯狂的砍剁着棺盖。
“给老子出来!”左登峰怒极之下探手想要掀开棺盖,可是仍凭他如何用力,棺盖始终纹丝不动。
“不是要吓唬我吗,跑什么?出来!”左登峰掀棺未果,重新拿起菜刀砍剁着棺盖泄愤。
许久过后,左登峰终于耗尽了力气瘫坐在地,就在此时,他猛然发现这口黑色的棺材是直接安置在地面上的,这一情况令他心中疑云大起,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这处棺材的下方是一处秘密通道,那个试图恐吓他的人就是通过地道进入房间的。
想及此处,左登峰立刻提着菜刀站了起来,走出屋子来到了院子正中,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西厢紧闭的房门。
这处道观只有他和那个女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女人从密道之中进入了东厢的北屋故意发出声响来吓唬他,目的自然是不想让他留在这里。
左登峰之所以没有立刻进入西厢是因为他的慈悲心理压制住了满腔的怒火,一个年轻的女人独自住在深山之中,rì子肯定过的非常清苦,不但要提防野兽还要提防坏人,左登峰能够想象到她所受的苦楚。还有一点就是左登峰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想害他,不然的话完全可以通过没有门闩的正屋进入他睡觉的地方,根本就没必要画蛇添足的装神弄鬼。
院子正中的那堆灰烬令左登峰想起了那女人烘烤红薯的情景,瘦小孱弱,独居深山,形单影孤,食不果腹,这么可怜的一个女人,何必再为难她?
“我得罪了上司,所以他们把我派到这里看守道观,我如果离开这里,他们就会停发我的工资,我的家人就要挨饿。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但是我不能走。你以后别吓唬我了,我也不会欺负你。”犹豫了许久,左登峰最终没有冲进西厢,撂下一席话,转身回到了东厢。
惊出了一身冷汗之后,左登峰久久无法再度入睡,辗转到凌晨时分,方才迷糊了过去。一觉醒来,艳阳高照,左登峰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然十一点了,这块王老爷子送给他的手表左登峰一直视若珍宝。
下炕之后,左登峰摘下手表一边上弦一边推门走了出来,出门之后,左登峰发现在门口的台阶上放着一个瓷碗,碗里是几枚熟透了的枣子。
见到碗里的枣子,左登峰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西厢,只见西厢的房门有着一道小缝,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从门缝里盯着自己。
见此情景,左登峰笑着收回了视线,坐到台阶上拿起了那只瓷碗,抓起一枚枣子咬了一口,被秋霜打过的枣子很甜。
“出来吧。”左登峰冲着西厢开了口。这几枚枣子自然是那女人送来的,目的不言而喻,是对昨天晚上吓唬左登峰而道歉。左登峰肯吃她送来的枣子其实就表示他已经原谅了她。此外左登峰之所以要坐下,是因为坐着说话可以最大程度的消除对方的紧张心理。
左登峰说完之后过了许久西厢的门才被推开了,那衣衫褴褛的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坐到了西厢的台阶上盯着左登峰。
此时临近正午,光线明亮,左登峰终于得以仔细的端详她,这个女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斜襟棉袄,这件棉袄很可能多年未曾洗过了,灰土和污垢附着其上已然遮住了棉袄的本色。下身穿着一件棉裤,情形和棉袄差不多,也很是污秽,上面还有多处剐蹭所致的口子,棉花已然外露,此外棉袄的袖口和棉裤的裤腿都有些短了,这就表明这套衣服很有可能是她少女时期的衣物。
她的头发长而杂乱,由于多年未曾梳洗,头发已经打绺儿,上面还挂着不少的草屑。虽然此时光线很好,但是左登峰仍然看不清她的五官,她脸上的污垢是多年未曾洗脸而积累下的,并非刻意涂黑。
“你是哪里人?”端详了片刻,左登峰出言问道。从昨晚到现在那女人一直没有开过口,所以左登峰无法通过她的口音来判断她是哪里人。
那女人听到左登峰的问话缓缓的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你昨天晚上那么吓唬我,我如果是坏人的话早就冲进去揍你了,说吧。”左登峰微笑开口。
那女人闻言微笑回应,一笑之间,贝齿尽显。这一幕被细心的左登峰看到了眼里,他感觉这个女人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岁以下,因为农村人没有刷牙的条件,年纪微大,牙齿就会泛黄。
“你怎么不说话?”左登峰疑惑的问道。
女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转而摇了摇头。
“哦。”左登峰恍然大悟,原来她是个哑巴。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左登峰好奇的问道。
女人闻言面露难色,很显然她不知道怎样表达才更确切。
左登峰见状无奈摇头,站起身走回了房间,从褡裢里取出了昨天没吃的那两个白馍放到了碗里,转而走出房间向那女人走去,那女人见状急忙站了起来。
“这个给你。”左登峰将那瓷碗递给了那个女人。
女人见到白馍,眼睛立时一亮,不过最终还是摇头没接左登峰手里的瓷碗。
“你叫什么名字?”左登峰笑着将那瓷碗塞进了女人手里。这年头儿白馍是稀罕物,乡下人过年都不一定吃的上。
这话一出口,左登峰立刻感觉自己又强人所难了,这个女人不能说话,怎么会说出自己的名字。
令左登峰没有想到的是,女人闻言放下瓷碗,就近拾起一块石子儿在地面的灰砖上写下了三个字。
“巫心语?”左登峰惊讶的发现这个女人在灰砖上书写的是篆字,字迹很是娟秀,这就说明她先前曾经接受过良好的非正统教育,之所以说是非正统教育是因为现在的学堂和私塾是不传授篆字的。若不是自己在文化所工作,还真不见得能认识这三个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