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穴中的工匠们七倒八歪。一道石门阻住去路。饥饿。
“看来我们就得交代在这儿了。”有人说。
“这墓,我们造得太……太好了!”老袁靠墙坐着,头也不抬地说。
“小淫嘴,给我们讲个笑话吧,荤一点没关系!”有气无力的声音。
小淫嘴望向铁锤,铁锤正凝视着石门,望向大力士,大力士正凝望着铁锤,这两个相挨的人离小淫嘴都还有一段距离。这关头,心情都挺不好的,别惹了他们。那铁锤别一拳砸烂了我的脑袋,那大力士别把我拎起来摔到那石门上去。再看看四周,许多暗淡的目光望过来,等待的意味很淡,很淡。“只要你们还有劲儿乐,我就讲给你们听,劲乐没了,别怪我。”小淫嘴说。见没人搭茬儿,而且望向的目光中仍旧是等待,淡淡的期待,他就开讲:“有个小伙子,和邻居家的老娘们儿好上了。这一天老爷们儿赶集买米走了,小伙子就溜了来,门一插,赶紧忙。正忙着呢,有人敲门,而且嚷着叫开门。咋?老爷们儿回来了。哪也没有小伙子躲的地方。小伙子突然发现炕上有一个粮袋子,连忙躲在一边儿钻了进去。老娘们儿就放老爷们儿进了屋。老爷们儿边嘟囔边找:‘粮袋子呢?买粮还把粮袋子忘了!’他瞥见了粮袋。‘粮袋原来是空的你装了什么呀?’他问。老娘们儿就说装的是粮食呀。老爷们儿说哪来的粮食呀?老娘们儿说不是你买的吗?老爷们儿说原来我买了粮食回来没睡醒稀里糊涂走了出去我还得睡。老爷们儿一睡着老娘们儿开门放走了小伙子。老爷们儿睡醒看粮袋整整齐齐放在炕上嘟囔了一句:‘我真不爱动弹去买粮就他娘的总做买粮的梦!’”
响起有气无力勉勉强强的笑声。
还讲着的时候小淫嘴的眼睛可就直了,一讲完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奔一盏灯去了。他把手指伸进灯盏里,连蘸带抹,整出点儿人鱼油,就往嘴里送。
众人瞩目,并且有的已经站起,瞄向了人鱼油灯。
结果,小淫嘴迅速吐出人鱼油,而且佝偻着不断地往外吐着口水。
那站起的人就又颓唐地坐下。
“你刚才那笑话其实也没啥。”有人嘟囔。
“想听有劲儿的你有劲儿吗?”小淫嘴讥讽地反问。
“我们得尽快把这门弄开!”铁锤说。
“越往后拖希望越渺小。”哑巴儒者说。
“谈什么希望!早晚都是个死!”有人悲观地答。
哑巴儒者摇头。
有人就拿目光询问他。
哑巴儒者淡淡地一笑,不吱声了。他十分清楚始皇帝那儿肯定有啥。
铁锤和大力士重新开始研究那道石门。
“要是能撬出个缝儿就好了。”大力士说。
铁锤就望向老袁。
“我……我也没办法弄。”老袁结巴地答。
“那箭头儿往底下塞,难道不会出缝?”铁锤说。
大力士就也拿目光盯老袁。
“那石板你过得多轻巧!”铁锤说。
老袁就一哆嗦。
大力士继续瞪他。
“我……去。”老袁说。
老袁去的时候有人用有点儿幸灾乐祸的腔调说:“解铃还须系铃人那!”
“这墓造得真好!”老袁带着哭腔说。
他安然地回了来,抱了一抱的箭。
“整这么多干啥?”大力士说。
“省得不够用,还得去。”老袁说。
大力士就现出了笑意。
二世皇帝的晚餐吃得很少。当他摆手让撤席的时候膳宰扑通跪了下去磕头不已哀告:“小的有罪小的没能向皇上提供可口的饭菜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呀!”
“算啦算啦,朕也没有怪罪于你”。二世皇帝不耐烦地说。
“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不杀之恩!”膳宰连忙爬起和他的手下撤走了饭席。
二世皇帝呆呆地傻傻地坐在那里。
“皇上很苦闷,找几个伶人解解闷儿?”六指小心地说。
“算啦算啦,朕哪有心情去笑。”
六指心说真见鬼当上了皇帝竟然还不开心!
“朕想在这宫中走一走。”二世皇帝边说边就站了起来。
“备辇!”六指就向外喊。
门外就又有人吆喝:“备辇!”
二世皇帝苦笑了笑,摆手说:“算啦算啦,朕还是步行吧。”
六指一愣,随即向外喊道:“皇上步行不用备辇!”
二世皇帝就信步走了出去。六指等跟随在后。
这秦宫依山势而建,二世皇帝往上走去。始皇帝征调天下名工巧匠和七十余万刑徒建骊山墓和宫室。百余座宫殿相互之间有天桥相衔接,一直铺展到南山的山巅。这里的石料,开凿于北山,这里的木材,来自巴蜀和荆楚。这宏伟的宫苑,如今主人是朕!可那些个女人也都属于我吗?每灭掉一个国家,父皇都依照那个国家的宫室模样在这里再造一个,再住进原来宫中的那些女人。六国佳丽!据说父皇能御百女,夜御百女。父皇每晚的踪迹严禁泄露,所以父皇究竟宠幸了哪些宫女,谁也搞不清楚谁也不敢搞清楚。他留下了一大堆子女。“让那些被父皇宠幸过而又没有子女的宫女全部殉葬!”二世皇帝说。当时李斯一愣但赵高上前说这事老臣会办好。二世皇帝知道殉葬的那些宫女完全是赵高胡乱点的但不能说破。因为赵高做的正是他所希望的。但是那个李斯怎么想的呢?那个当初像狗一样侍奉父皇的李斯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呢?
抵达山巅,各处密密麻麻张挂着灯笼,凭栏望去,真如天上的银河一般。不,比天上的银河更壮观!二世皇帝顿觉心胸开阔许多。甭说统治大秦江山,就是一个宫廷已经给你非凡的感受了!其实拥有这一个宫廷已经很够了,其余的一切如果不是为了这一个宫廷而存在那对于朕来说有什么意义呢?真得感谢父皇,他把这一切建造得如此宏伟。需要感谢那个像狗一样侍奉父皇的李斯吗?像狗一样侍奉父皇,其实他骨子里难道不渴慕父皇的荣耀吗?只是,他必须掌握好分寸营造自己的享受,这分寸便是他与父皇之间的距离。那次父皇也是在这山巅之上遥遥望见山下有一辆豪华的马车被前呼后拥,父皇就讶异地问谁的马车如此豪华,身旁就有人告诉是丞相李大人。父皇没再说什么但父皇心里嘀咕什么你完全应该猜得出。就有人把这事儿告诉了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吓出一身冷汗。当即,找了一把斧子劈那车子劈了几斧子嫌累一把火烧了。丞相毁车的事儿又被父皇知道了,他很恼火他把遥望丞相马车时呆在身边的那些个太监统统处死一个不留。“以后谁敢泄露朕的事情同此下场!”他说。从那以后,父皇在宫中的行踪便没人敢问没人敢知道。
一阵夜风吹过,二世皇帝打了个冷颤。
“皇上,还是歇息吧。”六指赶忙说。
二世皇帝就点了点头。
“备辇下山,还是……就在这儿安歇?”六指询问。
“这儿,有人侍奉朕吗?”二世皇帝矜持地说。
“有,有,有。”六指说虽然他还真不知道这儿的宫女情况。“这儿谁可侍奉皇上?”六指压低声音问熟悉情况的阉人。
“美人儿倒是有那么一位,而且据说和那个西施是一个地方的人,并且还是什么亲戚。”
六指就望向皇上,皇上望着铺展下去的灯火。六指就坚定地说:“今夜那就让她侍奉皇上。”
“梅姑娘候驾!”阉人传旨。
六指就向那推荐梅姑娘的阉人说:“给皇上引路吧。”
始皇帝去世到现在的几个月以来,二世皇帝可说是一直夹着尾巴做皇帝。这宫中的数千美女,如今是实实在在摆在了他的面前,就像无数美味佳肴等待他的品味,想吃哪道菜就可以吃哪道菜。美味佳肴首先得膳宰品味,美人儿好不好可不可心谁能先让别人去品?二世皇帝绷紧的脸渗出了几丝笑意。
果然一个精致的人儿。“妾妇叩见皇上。”声音中有些激动的战栗,也有经受世面的沉着。
妾妇?二世皇帝微皱眉头。为什么不是别的什么字眼?这一个“妇”字,费人猜疑。“起来侍候朕吧。”二世皇帝努力用一种冷漠的声音说。
“谢皇上。”那女人就起来了。
虽然是仍微低着头,二世皇帝已经忍不住走上前去,擎起女人的下巴颏儿,端详美丽。他的魂儿一下就掉进女人那泪汪汪的眼中了。但是,她说妾妇。你侍奉过男人吗?这话到了二世皇帝的嗓子眼儿就是没出来因为他暂时还不想知道答案,此时此刻要做的是——他一把揽住女人的腰肢,软软的,女人软软地贴向他。二世皇帝就把她紧紧地贴向自己贴向自己的下体,女人微闭着双眼一副期待的模样。二世皇帝回头扫视六指等人早已退出,门儿早已关闭。二世皇帝向前移步,女人被他紧紧搂抱着,脚已离开了地面。女人的身体抵着床了,二世皇帝向前倾去,倾倒在女人的身上。女人仍旧微闭着眼,软软地期待着。二世皇帝亲吻了那双眼睛,又让那长长的睫毛摩挲自己的腮。但是,他再也按捺不住除去了女人的衣饰他疯狂地占有着女人。女人像死狗一样任他摆布。就在二世皇帝瘫倒在女人身上的时候二世皇帝发现有大滴泪珠溢出女人的眼角。也许正是那泪滴的冲刷使二世皇帝看到了脂粉下边的鱼尾纹。原来这是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而朕竟还觉着她很年轻呢!一阵厌恶油然而生。二世皇帝缓缓地离开女人的肉体。女人仍旧保持那种仰面朝天的姿态,仍旧微闭着眼。“你就侍奉过朕一个人吗?”二世皇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