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两只老虎嘛。”大力士嘟囔。他注意到了刚才铁锤望向他的凌厉的目光。他当然也注意到了更先前铁锤对得意着的矬子李的态度。大力士现在偏要刺激铁锤,大步向前,凸在了队列的前面。身上的虎皮坎肩在老虎的眼中当然是格外抢眼的。老虎看着他很生气,非常生气。突然一只向他奔了来既然没有逃路就跟你拼了吧!就在临近大力士的时候老虎纵身跃起,哦,又是一道美丽的弧线,大力士一蹲,长矛就刺进了老虎的肚子之中,而后借着老虎的惯力将老虎挑高那长矛的柄也变成了弧形,老虎普通跌到了大力士的身后,身后的无数长矛同时刺进了那只老虎的身躯。剩下的这只老虎眼睛都蓝啦,奔向大力士,奔到大力士近前的时候它才跃起就在那一刹那大力士的长矛刺进了它的胸膛并且将其顶得形成了站立的姿势大力士看老虎的脸是个花脸满是矬子李的鲜血大力士嗨地大叫一声,将老虎挑于一旁。这个时候所有的人可都是踊跃着的,立即无数支长矛戳进了老虎的身体。
山岭上,司马欣俯瞰着山谷中壮观的阵容,那搏杀场面尽收眼中。八卦阵越收越紧,大大小小的走兽在中间东逃西窜。工匠们也不再拘谨,四处追杀。一切,在激越的鼓声中进行。要是皇帝看到如此壮观的场面该多好!让皇帝看到如此的场面应该也是少府的心愿。可是皇帝居然没有感兴趣。要是始皇帝在一定会在的!甚至,在猎杀的人群之中。少府的离开,也许就是因为没有皇帝在此。本该皇帝在的却没在。长史为少府悲哀。悲哀袭过心头。
李斯看到由王离转呈的扶苏夫人给二世皇帝的信函,吃了一惊:这不是自投罗网吗?本来还没想起你们来呢,你们却往上撞。应该是,王离的意思,担心被猜忌。不失明智。也许是没有别的选择的明智。如同我李斯在沙丘的选择。无奈的选择。你自己的小命都没了你还怎么效忠于大秦啊?他向六指摆手,说:“把这信函拿给赵大人过目。”
赵高看了也是心里咯噔一下:倒是没把子婴忘了,做事不能做急了,得小刀一点一点地片。可是,人家要送上门来了!“识时务啊,王家识时务啊。也许是王贲也许是王翦给王离那小子提的醒!其实,我可是一直在注意王家对待子婴的态度呢!”后一句,赵高说得恶狠狠。
“子婴不可杀。”李斯摇头。“你想啊,王家要是看到子婴被杀,我们杀人杀得肆无忌惮,他们还睡得着觉吗?他们睡不着觉我们又怎么能够睡得安稳啊!此事,需要皇帝定夺。不过,你我还是劝皇帝把子婴留下吧。这个尺度,你我得掌握。”李斯说得很果断。
赵高有些愣。“丞相的意思是众怒难犯?”
“是啊。”李斯长长地叹了口气。
寝宫,二世皇帝正在吃老虎肉呢。而且是烤的。工匠们的猎物中,拿出了一只老虎进献给了皇帝。二世皇帝很高兴,说:“朕也要享受一下野味的吃法,就烤了吧。”于是,御厨就来了个烤全虎。二世皇帝捧着个老虎腿啃得不亦乐乎。同吃的,有大娇、小娇、笑面虎,还有特别恩准的六指。满屋的肉香。当然,一个人一张案几,有阉人将肉分割给他们。
“关于皇家的苑囿,薛冲还给先皇讲过一个笑话呢。”六指说。
“哦。”二世皇帝刚从虎腿上撕下了一块肉,口中塞得满满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但是,他期待地望向了薛冲。
薛冲将嘴里的肉咽了下去,将还没有咀嚼烂的肉一使劲咽了下去,说:“哪里是什么笑话,冲信口开河而已,先皇仁慈,不怪罪而已。”
“说一说。”二世皇帝含混不清地说。
薛冲瞥了眼六指,心中不满意:整什么事啊,这不耽误吃肉吗?但是,他赶紧收回了目光,望向了皇帝,说:“有那么一回,冲随先皇狩猎,先皇高兴了,说,要再扩大皇家的苑囿,要东到函谷关,西到雍、陈仓。群臣直点头,冲就知道他们其实心里是不赞同的,可他们直点头。你想啊,这么大的地界要都是了皇家的苑囿,那这里的老百姓可怎么办呢?冲就说,好啊,要是敌人来了,可以让麋鹿去顶他们,让老虎去咬他们!皇帝哈哈大笑,就再也没提扩大皇家苑囿的事。冲想啊,哪里是先皇想扩大什么苑囿,不过是看群臣敢不敢劝谏他。”
二世皇帝点头。
你能真明白那时嬴政的意思吗?薛冲狐疑。
不过,二世皇帝立即就不让薛冲狐疑了,二世皇帝轻蔑多说:“切!这也不是什么笑话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是,其实不是什么笑话。”薛冲说,赔着笑脸。本来就不是笑话。薛冲悲哀。先皇的风采不再。
正在这个时候,阉人通报:“丞相、郎中令求见皇帝。”
“赶紧让他们进来,吃肉。”二世皇帝说。他们那几个人怎么可能吃了一头老虎!正好来了两个帮忙的。李斯在前,赵高在后,捧着一卷儿竹简,一进来便要跪拜,二世皇帝晃动着手中的虎腿说:“免啦免啦,吃肉,吃肉。”
二位的腰深深地一低,齐声:“谢皇帝。”
阉人赶紧摆上来了两张案几,当然不是离皇帝最近的位置了,最近的位置已经被先前的人占据了。二人落了座,香喷喷的虎肉就摆到了他们的案上。
“臣有事禀报皇帝。”李斯说。
“吃肉,吃肉,吃完了再说。”含混不清地说完,二世皇帝一使劲,将口中咀嚼得并不彻底的肉咽了下去,咽得很不舒服。因为要说话,口中有东西,说起话来含混不清,他就本能地将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他有些生气:吃东西的时候干吗总要打扰朕呢?朕连吃东西都不能好好地吃吗?可惜了这美味!“什么事?”就在李斯刚刚拿起一根连带着肉的老虎肋条骨刚刚送到嘴边的时候,二世皇帝问。李斯赶紧把送到嘴边的肉放下,二世笑了:你不让朕好好地吃肉,你也别顺当。
李斯起身要去赵高的案上拿那信札,但也就是刚呈现了姿势而已,他坐了下去,说:“赵大人,有劳。”
其实在李斯做出要亲自呈送那信札的时候,赵高真的瞬间反感。赵高也可以让侍候着的阉人呈送,但是他没有,他要亲自。来到二世皇帝的面前,他说:“这是王离将军转呈的扶苏夫人给皇帝的信札。”
“败兴!”二世皇帝心中说。脸上,也变了颜色。虎肉的香味立即遥远。
赵高弯着腰,捧着信札。
“什么意思?”二世皇帝的目光从信札上移到了赵高的脸,锥子一样的目光。
李斯慌忙起身,站到了赵高的一边,说:“扶苏夫人要携子婴回咸阳的府邸居住。皇帝可恩准。”
“切!想往老虎的口里钻啊!”二世皇帝轻蔑。
“是的,是了老虎口中的食物,随时都可以吞咽下去,皇帝不就可以更安心了嘛。只是,这老虎可千万别真的吞了他,就把他含在口中。”李斯急迫地说。
“丞相所言极是。”赵高说,硬挤出的话。
二世皇帝瞅瞅李斯,瞅瞅赵高,茫然地说:“朕糊涂,朕被你们搞得很糊涂。”
李斯看了看一旁的女人、阉人,一咬牙,说:“留下子婴,以安王家之心。”
二世皇帝有点明白,可忽然恨恨道:“朕是老虎,可朕的案上你们的案上可摆着的是老虎肉啊!”
室内的人都差一点笑了出来李斯赶紧说:“打比方嘛,总有不恰当的地方。”
“二位回席吧,就按你们的意思办。不过,得把子婴给我看住了!只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就……”
“高明白。”
“斯明白。”
李斯、赵高回席。
二世皇帝看了看自己案上的虎肉,说:“只是别有一天你们把朕当老虎肉吃了就行了。”
在火把中那些工匠冷峻着脸。在火把中四围的士兵冷峻着脸。在火把中望着他们的章邯和司马欣冷峻着脸。
“你们出发吧!”司马欣望着那黑洞洞的墓穴洞口喊。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但是,火把把墓地照得通亮。外边的通亮倒越发使得那墓穴的洞口看起来令人心生恐惧。昨日猎杀了五只老虎,今天就面对了这比老虎的口更加可怖的墓穴入口。仿佛一种不知的怪售的口,正等待着吞噬它们。你没有选择,你必须走进。
章邯阴郁的目光望着工匠们,望着铁锤。四围的将士可都是严阵以待。
“怎么,你们要抗命?”司马欣喊,便抽出了明晃晃的宝剑。他的目光也已经如明晃晃的宝剑抵在了铁锤的咽喉。
铁锤的喉结动了动,将手中的火把向前一擎举,吼出了一声:“走!”其实是悲哀的一声绝望的一声现在他们手中可没有长矛。
工匠的队伍就移动了。他们是参与着墓穴核心机密的工匠,都是最优秀的工匠。现在,他们的队伍缓缓移动。他们的步履是沉重的。空气湿润润的,有一种要下雨的感觉。你已经可以嗅到春天的味道。这墓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在春天,会封顶。封顶之后的陵墓会很巍峨地矗立在这块大地,上面会栽植松柏,会有野花开放。这是出自我们手中的伟大工程!了不起的工程!但是,火把的映照下,有人的脸上有晶莹的东西流淌,有人在默默地流泪。但是那队伍由缓慢地移动而加快了速度。终于,那入口吞噬了那一支队伍吞噬了那一支近千人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