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尔古丽只能依他。热尔曼老人走到一棵大树旁边,嗖嗖几下爬上了树杈。袁森借着月光看到树杈上横着一具独木舟形棺材。那棺材表面斑驳,棱角部分都烂了。热尔曼扛起棺材快速爬下树,拔腿就跑。
胡杨林外月光皎洁,然而,洒到树林中的光只剩下一块块大小不一的光斑,热尔曼老人的身影在光斑中时隐时现。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距离热尔曼越来越近了,不敢打开手电,他们遁身黑暗,盯着一块块光斑在热尔曼老人的皮袄上滑过,跟着老人的步伐,时快时慢。走了不知道多久,林中的枪声消失了,他们也走到了胡杨林的尽头。洁白的月光当头照下来,三人都无法遁身,热尔曼自顾自地走着,袁森和巴哈尔古丽紧跟其后。
热尔曼走出黑沙围成的山谷,又爬上另一座黑沙包。沙包奇高,老人扛着棺材走在月光下,拖出长而诡异的影子。在这种敞亮的环境里,老人不易跟丢,所以袁森和巴哈尔古丽把距离拉开了,直到热尔曼老人翻过沙包。
两人加快速度爬上沙包顶,却看到热尔曼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跟热尔曼老人并肩而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巴哈尔古丽紧张道:“师兄,怎么又平白无故多出来个人?是不是怪人跟他会合了?”
袁森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在月光下看东西本来就朦朦胧胧的,何况他们跟那两人隔了一段距离。袁森加快步伐靠近了一些,仍然很难判断第二个人是不是怪人,倘若此人就是怪人,看他行走正常,没有大伤,那王慧的状况肯定不乐观。
两人一路急行,踩在黄沙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热尔曼老人身边那人突然停了下来,扭头朝后面看了一眼,袁森大惊,急忙拖着巴哈尔古丽趴下。
那人看了一眼,好像没发现什么,又转身跟上热尔曼的步伐。两人亦步亦趋,下了沙包,一直朝东走。
两人跟着他们进了沙漠,转了几个方向,连续走了几个小时,直到袁森完全忘了走过的路线,沙漠中间赫然出现一个庞大的林子。确切地说,那不是树林,而是一个堆满了木头的林子,那些木头有高有低,高的有十多米,矮的有两米左右,排列得非常整齐。这个木头林奇大无比,突然出现在月光下,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就像一个立方森林。
热尔曼和那怪人站在立方森林前面,棺材也没放下来,瞻仰一般正视前方。
袁森和巴哈尔古丽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两人趴在沙堆后面,巴哈尔古丽非常紧张,说:“师兄,怎么这么多木头,太吓人了。”
袁森一直盯着热尔曼的动作,下意识地道:“看起来像罗布人的玛札,只是一般的玛札就立一根木头,这么多木头,那得有多少座玛札啊?”
第三部 生命禁区 第十章 玛札
热尔曼老人和怪人扛着棺材进了木头阵。过了一会儿,袁森也急奔进去。
立方森林里满地都是木头影子,那些影子相互交错堆叠,就如躺倒的干尸,随时有可能跳起来扑人。
热尔曼老人和同伴在木头间隙快速穿梭,不时还可以听到棺材碰到木头柱的声音和脚踩在沙石上的声音。这些木头经过不知道多少年的风吹日晒,明显已经被侵蚀空了,给人一种一推就倒的感觉。
两人与热尔曼老人相距不到四五十米,只能看到他们在木头中移动的背影,也不敢靠得太近。立方森林里的间隙有限,透下来的月光被重重阴影覆盖,能见度不高,他们行走的速度很快,很容易撞到木头上,一撞上去就会发出闷响,靠近了会引起热尔曼他们的注意。
他们倒是不怎么担心热尔曼老人,在胡杨林里时,热尔曼与他们对视良久,没有任何反应,转身就走,好像既不认识他们,又对他们没有敌意。倒是热尔曼旁边那个家伙比较麻烦,一路上疑神疑鬼,几次扭头朝后面看,时不时突然停住,袁森他们紧张得不得了。
巴哈尔古丽突然拖住袁森,小声道:“师兄,我发现这里面有问题。”
袁森嗯了一声,道:“沙漠中间凭空出现一个木头阵,肯定有问题啊,你不会还发现别的了吧?”
巴哈尔古丽脸上满是害怕的表情,道:“是有别的问题,我——我听到有人在跟我说话——”
袁森心里一动,道:“跟你说话,你听到什么了?”
巴哈尔古丽道:“很奇怪的声音,他们语速很快,我根本听不懂,像巫师巫婆做法念咒的声音,太奇怪了。”
袁森立刻想到火焰山地下空间的情景,道:“还在说吗?难道木头阵也能记录过去的声音?”
巴哈尔古丽点点头,道:“奇怪,师兄你怎么没听到?”
袁森点点头,道:“我没听到,你带录音设备了吗?看能不能录下来。”
巴哈尔古丽从旅行包里翻出一支录音笔,按了录音按钮,过了大概两分钟,她按下停止键,道:“声音没了。”
她又按下播放键,录音笔里缓缓放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语速很快,这声音跟袁森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听到的怪声完全不同,根据常识判断,应该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那女人快速说了很多话,袁森完全没办法判断她在说什么,好像是在吵架,又像在诉苦,听得人一头雾水。
巴哈尔古丽关了录音笔,道:“师兄,是不是很怪?”
袁森点点头,道:“这种怪声我在火焰山地下空间里听到过,我们判断是地下空间具有记忆功能,不过只要那声音出现,在场的人都可以听见,为什么这里的声音你能听见还能录音,我却没法听到呢?”
巴哈尔古丽茫然地摇头,接着又兴奋道:“师兄,是不是我能通灵?”
袁森狠狠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热尔曼老人早已没了影子,袁森好一阵心急,追了这么长时间却又追丢了。他们加快速度赶了一段路,彻底分辨不出方向了,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木头柱,往哪个方向走都没有区别。
袁森暗叫糟糕,这么绕起来,连进来的方向也找不到了,也不知道木头森林有多大,如果一直走不出去,还不得困死在里面。
夜色渐深,沙漠中的圆月渐渐变残,月光也渐渐变淡了,木头森林里立刻暗了许多,两人的心理压力又增加了许多。
过不了多久,残月也消失了。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群乌鸦,那乌鸦站在木头上哇哇乱叫,声音刺耳至极,又让人心生畏惧。
巴哈尔古丽打开手电,强烈的光芒撕开黑暗,袁森的眼睛受到光线刺激,有几秒短暂失明,他揉揉眼,便听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话,依旧是女声,说的也是那种他听不懂的奇怪语言。
巴哈尔古丽见袁森站着发愣,吓了一跳,道:“师兄,你怎么了?”
袁森小声道:“我也听到那声音了,她在跟我说话,你没听到吗?”
巴哈尔古丽摇摇头。袁森向她要了录音笔,录了七八分钟,那声音又消失不见了。袁森从怪声消失时产生的短暂失聪中恢复过来,耳边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巴哈尔古丽正举着手电筒四处张望。
袁森示意她把手电关了,拖着她躲到一根粗木头后面,那轻轻的脚步声顿时消失了。
袁森正觉得奇怪,突然一个黑乎乎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袋,袁森心里一沉,低声道:“阁下是谁?”
他的耳畔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年轻人,好久不见——”
这声音袁森非常熟悉,世界上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比此人更怪更难听的声音了,他就是在胡杨林里被王慧追赶的怪人。
袁森手里拿着手电筒,枪别在腰间的皮带上,不能做任何有效反应,他决定先稳住怪人,便说:“追你的那个女人去哪儿了?”
那怪人像是很生气,道:“别提那个女人,老子差点儿栽在她手里,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样的好手,真是奇怪。”
袁森冷笑道:“吃亏了?那就是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怪人使了把力,袁森脑门生疼,怪人冷笑道:“她也跑不了,那东西迟早是老子的,老子先一个个宰了你们,再去收拾她。”
怪人说着,手上的劲儿更大,袁森甚至可以听到扳机被按下时与枪体摩擦的声音,他心里一阵遗憾,又不免有些悲悯,暗道,这么就玩完了?
扳机按下的声音逐渐逼近,袁森在极短的时间里反复想着放手一搏的手段,就在这时,他只觉得身体一轻,就被人拖了出去。
与此同时,怪人的枪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他听到子弹打进木头里的声音。救他的人把他按倒在地,他还没反应过来,怪人又是一阵乱射,救他的人扑在他身上,子弹扬起的沙粒打在他脸上,生疼生疼的。
怪人夜枭一样怪笑,道:“好快的身手——真他娘的快——”
袁森只觉得身体一轻,就听到那人翻滚出去。接着,怪人的笑声止住了,两人都被扑倒了,附近的木头被撞断了好几根,发出咔喳咔喳的声响。
袁森急忙跳起来打开手电,看到王慧和怪人正抱在一起在黄沙里翻滚,双方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火热,谁都没有败象。师妹巴哈尔古丽在他身后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