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火车站后,才知道原来火车是有固定发车时间的,不是想象中的随坐随走,远不比外公的专车方便。正手足无措,笑翻在地的售票员爬了起来,一边捂住肚子,一边用笔杆敲了敲贴在玻璃上的火车时刻表。
也算巧合,下午刚好有一班车去包头,只是买票还需要查证明、介绍信这些东西,而我手头上什么都没有,只好傻笑着塞去一把糖果。或许是让我的“糖衣炮弹”给打中,又或许是我傻乎乎的模样不像坏人,售票员没多想就把票撕给我,直到我转身离开时,她还在掩着嘴笑。
第4章 盗墓世家
大坝沟在包头东北,虽说离城镇只有二十几里山路,但想进去可不容易。那地方正处阴山山脉南麓,是典型的半山地半高原地貌,一眼望去,尽是连绵无际的山沟,交通极不方便,可以说,连条像样点的路都没有。
坐了两天一夜的火车之后,我晃晃悠悠地走到进村路口,正在发愁,只见一辆拖拉机缓缓驶来,竟然朝着山里的方向拐去。我拼命追赶,那司机先是被我张牙舞爪的样子吓了一跳,问清楚情况后,扬手让我坐到后面车斗上。
就这样,我又开始晃晃悠悠地,就在感觉骨头快要被震散的时候,大坝沟终于出现在眼前,出现在一抹残阳下。
离家几年,山村里看不出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破败。特殊的地理环境,使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声,处在一种寂静、荒凉的原始状态中。
迈进村口,老远看到有群人懒散地围在树下聊天,突然,他们全都停下动作,用看毛片那样的眼神盯着我,随后又纷纷走过来,扯着山里人特有的大嗓门打招呼。
“这不是天桦嘛!娃儿长这么高了。”
“是啊!人家在京城里头吃香喝辣,你看这皮白嫩滑的。”
“这架势,敢情是做大官了。”
邻里们毫无忌讳地拿我调侃,显然还把我当成自家人,不过,吵闹声很快招来更多的观众,一时间围个水泄不通。这场面我从未经历过,突然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这一冲动,竟把十几斤糖果分得个干干净净。
突然,围观的人群全都静下来,一个个见鬼般地往后缩,我正诧异,只觉肩膀一沉,紧接着,有把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桦,你小子有出息了,回家看乡亲们来了,好!好!不忘本……”
“李大老爷!”我干咽了一口,不知怎么应付这位声名显赫的“话唠”,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李大老爷一天说的话比别人一年还多,现在看来,这传闻未必夸张。
“什么大老爷的,叫李爷就好。大伙瞧瞧这布料,肯定是京城里最好的‘的确凉’,去年俺闺女硬是要买一件,俺说咱干农田活的,折腾个啥!呵呵!”李爷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你插嘴的机会,话题转变得也快,“你现在在哪个单位工作啊?是不是顶你爹的职位?咋说有你外公照顾,前途无量啊……”
“李爷,您就别涮我了。”提起外公,我心里头满不是滋味,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六爷回来了吗?”
“没有!这老六失踪都好几年了,俺可是一直揪心这事。”李爷拉住我的手,一边走一边唠叨,“要是他在就好了,最近咱村后山出了个怪东西,挺吓人的,你六爷从小喜欢搞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许能说出个寅卯来。”
“哦!什么怪东西啊?”此话一出,立即后悔不迭,心想这下捅开李爷的话闸,耳朵有得受咯!
“就是说不上,那玩意儿死尸不像死尸,木头不像木头的,反正看着心里直发怵。”李爷突然停下脚步,脸上尽是厌恶表情,连比带划地说:“咱村后山那条土沟你还记得吧?那地方虽然平整,但种啥都不成,连草都长得稀稀拉拉的,可张家娃子偏偏跑那儿放羊,也不知咋整啲,踩破了地,弄出个地洞来。这娃还不知死活跳下去看,差点给吓丢魂哩!你猜咋啲,里面站着个死尸模样的玩意儿……”
“啊!”李爷夸张地描述着实吓了我一跳。
“当时我一听说就赶过去瞅,刚开始也以为是个死人,可仔细一看又不像,那玩意虽然成个人形,却胖乎乎的不像干尸,手指头一戳还有弹性。后来我叫人递个手电筒,这才看清,那玩意居然有一层树皮那样的斑纹,脚下还深深扎在土里。可要说是木头嘛,又软绵绵的,整个像和好的面团……”
“有这怪事?挖出来了吗?”
“没有,太邪门了,谁敢去动啊!”
李爷顿了顿,突然望着我说:“对了!你在京城呆那么久,见过世面,你爹又是考古队的,多少学到点东西,我带你去瞅瞅,或许能看出是啥玩意。”
“呃……好吧!等我安顿下来就去看。”我搪塞了一句,这李爷还真多事,此时真不愿跟他没完没了地纠缠,一心只想早点回到家里,早点打开木箱。
……
顺着村口土路直走,绕过晒谷场,老家那破旧的围院立刻进入眼帘,只见一坨坨杂草在屋顶随风摇曳,烂掉一半的木门耷拉着,无一处不透露出沧桑破败。虽然对这种情景早有预料,但此时面对,还是有股酸楚涌上心头。
走进院里,我掏出钥匙,正要打开门环上的锁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锁头是新的!被人换过了!难道母亲回来过?不可能啊!大坝沟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梦魔。莫非是六爷?可他不是失踪了吗?
“天桦哥回来了!”
几个堂兄弟不知何时走进院里来,拉手拍肩膀地打招呼。三四年没见,他们一个个都成大人模样了,特别是比我小一岁的天保,壮得跟头牛似的。
“钥匙丢了,正愁呢!”我笑了笑,心知这帮愣头青还嫩,锁头被换这件诡异事问了也白搭,所以顺口扯了个谎。
“这好整!”天保低下头左顾右盼,视线突然停在墙角一块石砖上,他捡起来就往锁头上砸,只听“噗”的一响,木门顺势往里晃,一股夹杂着霉味的寒气涌了出来。
“你力气好大啊!不去挑屎搬石头还真埋没了。”
看着摇来晃去、差点散掉的木门,我半眯着眼讥讽了一句,这家伙却浑然听不出来,还乐呵呵地扯着大嗓门说:“是啊!俺要出去赚钱了。俺那相好他爹在山西挖煤,答应过阵日子就带俺去。”
“好!有前途。”我一边敷衍一边迈进屋里,顺手掰了下电闸,没想整块电排掉了下来。
“没电的。”天保把电排踢到一边,大咧咧地坐到炕床上,歪着嘴说:“这两年老是闹旱,河都见底了,上边的水电站早在前个月就没辙咯!”
“这么严重?”我皱起眉头,很难想象,有两条小河盘绕的大坝沟居然会缺水。
“就是,咱村现在都靠井哩!还好现在是农闲,要不麻烦就大咯!”
“天桦哥,你猜那干枯的河里有什么?”天宝突然笑着说:“全是砖头大小的石块,呵呵!那玩意儿修房筑墙正合适,这不,全村人都跑去捡了。”
“是啊是啊!俺家就修了好几个猪圈。”……
堂弟们七嘴八舌地各报自家的收获,聊得好热闹,趁着这会,我打量一下阔别了几年的家。虽然没有密布的蛛丝、厚积的灰尘,家具摆设依然有序,但仍掩不了一股沉沉死气。当目光扫到炕床上的小木箱时,内心那份物是人非的伤感稍稍平淡下来,毕竟这是此行的目标。
“天桦哥,日头快落山了,晚饭就到我家吃吧!回头弄把麻油灯来。”
“好!这次哥来得匆忙,带点糖也让乡里分了,就剩几件衣服。”我摸了摸裤袋,抽出几张十元面值的“大团结”,笑着说:“来,一人一张收好了。”
“哎呦!看来天桦哥真的发财了。”
“啥时候也带兄弟们出去闯闯?”
“嘿嘿!哥有的是路子,等有合适的肯定忘不了你们。”在北京混了几年,突然发觉自己吹侃起来竟毫不费力,不禁有些赧然,咳了一句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
支走堂弟们之后,我直奔炕床而去,一把抱起小木箱。就在这时,我又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跟屋里其他东西不同,小木箱竟然出奇的干净,像是有人刚刚打扫过,而扣子上原有的小锁头也不见踪影。
坏了!别是一个空箱子。我心头一震,做了个深呼吸后,猛的一下打开,只见满满的一箱书籍垒叠其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谁先我一步进来的?我满脑疑惑,不过可以肯定这不是贼干的,因为像这么偏僻、贫穷又淳朴的山村,“偷盗”一词几乎没有出现过,屋里也没翻动的迹象,再说,贼是不可能偷完了帮你换门锁的。
我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纠缠这些疑问,那样只会更迷茫,于是把目光落回到木箱里。
这是一叠大小厚薄相同的书本,连装潢都一模一样,全是牛皮纸做封面的线装书,从纸质看来应该有些年头,不过排列得井然有序,看得出收藏的人有多细心,有多珍惜。然而,唯独最上面的那本有些皱折,还露出少许页角。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来,颤抖着打开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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