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
“我以后叫你小兔子吧!”
“是因为我像兔子吗?”
“当然不像,是因为你是属兔子的。我也好记!”
“按照你这种逻辑,我岂不是要叫你老猪?”
“完全可以,我没有意见!我说过,猪和兔子是最配的了。”
“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认识多少个像我这样的小兔子?”
“目前两个!一个在我的老家,内蒙古。一个是S市人,现在在T市。”
“那个小兔子是你的恋人吗?”我当时感觉自己问了个很奇怪的问题,脸上立即红了半边,且温度迅速上升,那是我初恋时才感受到的热度。
“我还没有女朋友,要不怎么会和你搭讪这么久?不过那个小兔子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那我俩谁长得漂亮?”
“这个不能比,女孩子各有各的气质,美的角度各有不同。”
“肯定比我好看,我很自惭形秽!”
“女孩子的长相其实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啦!有时一个女性的学识和品味也很能吸引男性的!”
“切,说得自己很懂一样!”
“其实,要是你们其中一个小兔子能在我的身边就好了!”
“你说得好肉麻!”
“哪里啦?我说的都是实话!”
“那谢谢你的垂青啰!”
“好了,我要继续去写《暗访》了,明天再聊吧!”
我看了看表,正好十点钟,然后在键盘上打下了“886”三个数字。
这是我和他的第一次长时间对话,他给我的印象让我难以形容,他不是我最初想象的那种已经达到了令人崇敬的程度的人,但他平易近人的气质却也很让人着迷,我感觉他很高深莫测,但他尽量把他最简单的一面展现给我,我在他身上捕捉到了一种难以捉摸的神秘感。
总之,他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坏。但我那时不会想到,那会是一场畸形之恋的开始。
3
很多还没有进过解剖室的学弟、学妹总会问我:“如何才能摆脱尸体带来的恐惧?”
客观地说,当我第一次走进解剖室的时候,我的内心也是复杂且惶恐的,不仅仅因为那种环境散发出来的死亡的味道,还因为我很清楚我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无论你多么崇尚科学,学过多少知识,但是当你的面前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时,法医内心深处所能感受到的绝不是科学本身能够解释的。当一具皮肤没有光泽、肌肉没有弹性的尸体躺在你面前时,你所学过的知识可能都会被抛诸脑后。
而当我第一次见到真正要解剖的尸体时,我早就把站在一旁认真讲解每一个解剖细节的导师遗忘了,那时我更加关心的是躺在解剖台上的这个人为什么会死,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我发誓那是我第一次去凝视一个逝去的同类,而这种凝视在日后的工作中变成了家常便饭。
久而久之,我已经对恐怖的尸体免疫了。
即便面对大卸八块的残肢,或是丑陋难看的骷髅,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我曾经多次用手术刀划开尸体的胸膛,检验死者肺部和胃部的情况。我知道人类内脏的样子远比他们的外表要难以让人接受,人的内脏中残留了各种令人恶心的物质残渣,那些东西,不用闻,只是看一看就能让普通人三天吃不下饭,但即便如此,现在我见到这些秽物我也不会感觉到恶心或心惊。这是要经过至少百次的亲身实践才能达到的水平,但对于一个女孩来说,我为此做出过多大的牺牲,又有谁会知道呢?正是这些尸体把一个本该开朗的我,变成了一个面容冷峻的法医。
但是,这次不同了,因为躺在我面前的,不再是跟我毫无交集的陌生人,而是他!那个我曾经的恋人!虽然未曾见面,却早已想要以身相许的恋人!
我拿着手术刀的手在战抖,刀头随着我的战抖在微微颤动着,就像是经过了一场小型地震。
“张敏,尸体体积较大,用STRYKER(品牌名称)专用解剖电锯更好!”扩音器中又传来了石秀美的声音,客观地说她的指导一向非常专业,让人不得不遵从。
STRYKER专用解剖电锯是从美国进口的一种专用解剖的电锯,这种电锯的特点就是用它切断骨头时,不会给尸体其他部分造成较大的创伤面,也不会溅出过多的骨屑。这种电锯比起一般的手术刀来,确实简单易用了很多,由于其轻便的特点,也适于力量单薄的女性法医操作。
助手立即端来了电锯,并通了电。但我依旧迟疑着,眼前的尸体实在让我难以下手。
“张敏,小心点,电锯虽然方便,却也容易伤及尸体的内脏。”石秀美似乎把我的犹豫看成了是一种小心翼翼。
我看着他,觉得他正在向我重复着那句话:
我真想变成一具尸体,躺在你的面前,那样就能跟你见面了!
也许他的预言真的就像是一个魔咒,也许我们真的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殷寻,为了找出杀害你的凶手,我只能这么做了!对不起!
我挥动起了电锯,伴随着锯头与尸骨间的摩擦声,他的胸腔被打开了,然后我用双手把尸体胸前的皮肉朝着左右往外翻开——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是闭着眼完成的。
尸体胸腔里瞬间喷出了一股气体。我知道这是他的胸腔内积聚的大量腐蚀气体,受到其侵害的人会影响到健康。我没有闪避,因为我戴着全套的护具,但是我知道,让我最难以接受的并非这些气体,而是要真正地“看穿他”,这是这次解剖中最痛苦的环节。
往里看,一切便一目了然。即便我再不情愿,但任何的鉴定工作,都必须睁开眼睛才能完成。
此时无论如何痛苦,我都必须完成这项工作!这是法医的责任,也是我对他的责任。
“请记录!”我说话的语气已经有些迟钝,大学生助手仍然忠实地执行着我的命令。
“内脏已经有了腐烂的征兆,肺部有烟尘沉积,说明死者有吸烟史。胃部食物已经排空,十二指肠有未消化的食物残渣,说明死者已经死亡八小时以上,和我之前推测的一样,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两点半左右。死者的心脏是骤停的,这是典型的因为压迫神经引起的反射性心跳停止现象,是勒死的主要症状。左肋的第二根肋骨有明显骨折,是死者生前受到外部伤害所致。但脾脏并未因此受到伤害,也就是说外部的击打和死者的死亡并无直接关系。”
“很好,张敏,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大家以后也要多向你们的学姐学习!”石秀美听到我的判断后,做出了她最为满意的评价,但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钢针刺痛着我的心。随后,解剖室里便响起了掌声。掌声并不清脆,因为大家都是戴着胶皮手套拍的。而这种声音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摧残,因为我刚刚因为剖开了自己恋人的胸膛而受到了褒奖,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
下面的工作更让我痛彻心扉,我必须将他的内脏摘除。
在以往的解剖中,往往不用去摘除死者的内脏,除非是特殊情况,但是石秀美却告诉我,这名死者签署了器官捐赠协议,在尸体解剖的过程中,一定要顺带把他身体的器官一并摘除。石秀美对我说虽然这些器官已经不可能做任何的移植手术了,但它们却可以做成标本,供医科大学进行研究。
石秀美并不知道,捐赠器官也是他对我的一项承诺,因为我曾经告诉过他,由于中国人传统观念的影响,很少有人愿意捐赠他们的器官为医学研究所用,他当时就爽快地告诉我他已经捐赠了自己的器官,还跟我说,希望实施摘除手术的人是我。
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因为他和我说话的态度一直不太正经。但没有想到的是,他真的签署了那个协议,而且也真的是由我摘除他的内脏。
身体器官的严密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内脏间互相依存,摘除工作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他的内脏很干净,除了那已经被烟熏黑的肺,其他器官没有什么异常。
不知道为什么,石秀美只要求我将他的心脏摘除。当我“下手”的时候,周围的学弟、学妹们都围了上来,他们都好奇这个最重要的人体器官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的心对我而言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当我完成了切割将它取出的时候,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他的心是否为我悸动过呢?
但不管怎样,他的心此刻就在我的手上,他真的实现了他的诺言,让我见识到了他的“真心”。我把它捧在手上,心中百感交集。
解剖工作最后的步骤,是把他刚刚被我剖开的胸膛,再一针一线地缝合上。这个工作看似简单,却是最漫长的。每一针扎在了他的身上,却都像是扎在了我的心里。虽然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但是我能!我的心在滴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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