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小鳄再次停下来,这样才能保持听觉的灵敏。
那脚步声依然在跟随,听起来是个男的。碎花小鳄忽然奋不顾身了,她快步朝对方走过去,那脚步声终于停住了,这时候她看到了一个黑影。
此人很高大。
碎花小鳄死死盯着他。
两个人谁都看不清对方的脸,就那样在黑暗中静静对峙着。
碎花小鳄的心里非常害怕,只能暗暗给自己打气——毕竟这里是学校,对方不敢把她怎么样。
黑影说话了:“你是财经系三班的?”
碎花小鳄很震惊,这么黑,他怎么能看出自己是谁?
黑影继续说:“回寝室,睡觉。”口气很严厉。
碎花小鳄想起来,他是管纪律的侯先赞老师。
她松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么,转过身,继续朝寝室楼走去。
她没有再听到侯先赞的脚步声,这说明他一直在原地没动。
侯先赞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他的出现提醒了碎花小鳄,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她总感觉这所学校不对头,那是因为多出了一个人,此人藏在暗处,一直如影相随!碎花小鳄看不清他,因为这个人不停地变化形体,就像碎花小鳄在路灯下的影子,一会儿很长很长,一会儿很短很短。
这个人并不是侯先赞。为什么不是他?碎花小鳄说不出理由,但是她很肯定。
碎花小鳄怀疑,此时此刻,这个人依然跟在自己的身后。别看侯先赞在黑暗中能认出碎花小鳄,他却看不见这个人。
碎花小鳄不确定此人是男是女,也不确定此人到底想干什么。
她相信,最早的那瓶可乐,正是这个人送来的……
越想越怕,碎花小鳄用双手挡着眼睛,加快了脚步。要是有一根棒球棒就好了,抓在手中,遇到坏人就抡倒他。爸爸去世了,她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突然,碎花小鳄的脚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
路面平平展展,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一根棒球棒吧?
想到这儿,她的心抖了一下。
她蹲下来,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个东西,是一根很粗的树枝。
她放下心来,迅速跑回了寝室。
饭饭和季之末都睡了。
碎花小鳄轻轻走进去,把门锁上,靠在门板上喘气。过了好半天,她才慢慢朝床走过去。
季之末又在梦中说话了,依然含糊不清。
碎花小鳄走到床前,慢慢脱下校服,弯腰放在床头柜上,脚下却绊着了什么东西,“哐当”一声,吓得她一哆嗦。季之末一下就闭嘴了,饭饭说话了:“小鳄,你这是干什么呀?”
碎花小鳄没理她,心里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想安静,出去租公寓去!”
她的床下有个东西,被她踢着了。她蹲下身,在地上摸了摸,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拿起来,像盲人一样上上下下摸了半天,大吃一惊——这是一根铝合金棒球棒!
太离奇了!
她渴了,就出现了一瓶冰镇可乐。她怕了,就出现了一根棒球棒……这不像是人为的,更像是神做的!
这种幸运让碎花小鳄心头发冷!
她拎着这根棒球棒走到饭饭的床边,俯下身子说:“哎!”
饭饭在黑暗中朝后躲了躲:“你要干什么?”
碎花小鳄说:“我问你,这根棒球棒是谁的?”
饭饭说:“棒球棒?不是你的吗?”
碎花小鳄静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没事了。”
她回到床边,把棒球棒塞到了床下,慢慢躺下来。她在使劲儿地想,这些事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寝室里太安静了。
季之末的梦话再次响起来,一次次干扰碎花小鳄的思路。
碎花小鳄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并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也许,季之末的梦话会为她揭开谜底。
她不再去想究竟是什么人接连不断地送来东西,她开始努力分辨季之末的梦话。
如果标准汉字的发音是一根根香烟,季之末的梦话就是烟头上升起的烟雾,听得人云里雾里。
碎花小鳄瞪大双眼,竖起耳朵,越听越感到耳熟。
早上在食堂等开饭的时候,饭饭大概说过这样的话:“你们出个脑筋急转弯让我猜猜吧,天天背题,我脑袋都不会转弯了!我去买一大瓶可乐,输的要一口气喝下去,不许打嗝。如果谁输了不喝,另外两个人负责惩罚,让她必死无疑!怎么样?”
碎花小鳄反复分辨,季之末在梦中说的是:“可乐……喝下去……必死无疑……”
碎花小鳄的身体发冷了。
中午的时候,三个人在寝室待着,饭饭还说过这样的话,大概是:“我高二那年运气很糟,谈了三个男朋友,都被人家给甩了。不过我他妈照样活得好好儿的。高三那年,我的运气突然变好了,有个帅哥追我,社会上的,我天天跟他去游戏厅玩儿。我一个同学劝我说,你要小心了,你妈要是知道你的事,你就离死不远了。后来,那个帅哥跟这个同学搞到了一起,妈的!”
季之末又说话了,她说:“运气很糟……活得好好儿的……运气突然变好了……你要小心了……离死不远了……”
碎花小鳄敏感地发现,季之末,这个满头长发的女孩,她把白天饭饭说的话打碎了,捡起只言片语重新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对她的警告!
如果她真是在说梦话,这也太巧了吧?
下午的时候,饭饭还说过这样的话,大概是:“有个酒吧叫‘这地方’,你们去过吗?只要来了顾客,服务生就会送上一杯免费酒。那个店很小,却永远爆满。你中途不能离开,哪怕上厕所,只要一走座位就被人占了……”
季之末在梦中说的是:“这地方……只要来了……永远……不能离开……”
碎花小鳄终于在这些梦话的萦绕中睡了过去。
第七章 水上水下
半夜的时候下雨了,砸得窗户“噼里啪啦”响。
早上,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饭饭起床之后,问碎花小鳄:“亲,那根棒球棒是怎么回事啊?”
碎花小鳄说:“我不知道是谁的。”
饭饭说:“毫无疑问,有人暗恋你!”
碎花小鳄说:“暗恋我?”
饭饭说:“对啊,他又给你送来了一根棒球棒!”
碎花小鳄说:“他送棒球棒干什么?”
饭饭说:“我哪知道,让你用来自慰吧!”
碎花小鳄说:“那不如送我辣椒水了。”
饭饭说:“我说的不是自卫,是自慰!慰问的慰!”
碎花小鳄踹了饭饭一脚:“你才需要!我把它送给你吧。”
饭饭严肃地说:“我不要。我妈说了,捡的东西不能送人,是我姥姥告诉她的。你知道吗?我姥姥很神,她六岁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老道……”
碎花小鳄没明白什么意思:“为什么捡的东西不能送人?”
饭饭停止了她姥姥的话题,说:“那是好运,既然落在你头上,就说明你该得。可是你送了人,那个人不该得,这样就扰乱了因果,因此你必遭厄运,这样才能匡扶因果。”
下午,碎花小鳄在校园的甬道上走动。
远眺,能看见乘州的大烟囱。远处的公路上有重型卡车驶过,声音很响。望过去,卡车在前面,引擎声远远地落在后面。
碎花小鳄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她在寻找那个躲在幕后的人。
最后,她在寝室楼背后停下来,观看那些刻在墙上的名字。她发现,大家都在遵守一个规矩,那就是——每块青砖上只刻一个名字。
碎花小鳄不喜欢这个鬼地方,她绝不会把自己的名字留在这里的。
那么,在她毕业之后,别人会不会把她的名字刻在这上面呢?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会不会都是死人的名字啊?他们来了,一批批死在了这里,这些青砖就成了他们的墓碑……
她仔细打量这些深深浅浅凹下去的字,所有的横和捺收笔时都要勾回来一下,也就是说,这些名字都是同一个人的笔体!
如果是毕业生们自己刻上去的,笔体应该各种各样!
碎花小鳄围着寝室楼转了一圈,越来越肯定,这些名字绝对是同一个人刻上去的,这个人的笔体有些松垮,统统朝左侧倾斜。
几幢楼身上的名字加在一起,应该有数万个,如果是一个人所为,他需要多少时间和多大耐心才能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啊!
碎花小鳄越来越不安了。
如果这些真是死人的名字,她就是睡在墓碑垒成的房子中……
终于,碎花小鳄离开了寝室楼,转到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