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你们晚上留意一下,河图今晚应该会醒来,给他弄点粥,我去睡一会儿。”说完,他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从后面看,查文斌的背似乎有些驼。
十二点,随着一声“师傅”的叫声,河图的双眼终于微微睁开了,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超子,还要卓雄,再扭过头去看,只有手捧着小碗的大山正嘿嘿对着他笑。
“文斌哥有些累了,你先吃点东西,明儿再去看他。”
第二日,河图的身子虽然还有些虚,但他依旧和往常一样六点便起了,这是查文斌给他立的规矩,做道士的,这个点就该起床做功课,也就是背道法。
查文斌这一天并没有和往常一样起来监督小河图,到了八点,见查文斌还没出房门,河图便在超子的怂恿下去敲了查文斌的门。
“师傅,是我,您怎么样了?”小河图说道。
里面并没有回答,河图还想继续,超子说道:“算了,他可能是累了,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
这一夜查文斌彻夜未眠,他知道,从今天起,天正道即将走向衰败。因为,除了河图,他已经没有可以被老天惩罚的对象了。
一直到了中午,查文斌才红着眼睛披着衣服走出房门,小河图正在帮大山准备午饭,超子和卓雄两兄弟已经出门了。
“河图,你过来一下。”
“哦。”河图应了一声,跟随查文斌来到那个供奉三清画像的内阁,这里平时是查文斌修道的地方,也是三足蟾的所在地,那只金色蛤蟆现在还呆在那个小玻璃罐内,不过显得有些小了,它长得太快了。
“河图。”查文斌说道:“你拜入我门下不足两月,你告诉我什么是道?”
河图双膝跪地,面对查文斌回道:“弟子愚蒙,未能学的太多,还望师傅教诲。弟子认为道便是无,无便是道。道生万物,万物又由道生,道既无处不在,道亦无处可在。”
查文斌抬头看向三清神仙,心里感叹,多好的苗子啊,要在这个有些虚华的世界寻得一传人当真比登天还难,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却不得不亲手再次将他赶走。
扶着那孩子有些瘦弱的肩膀,查文斌叹了口气道:“你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不要再叫我师傅,改口叫我文斌叔,以后还住在这儿,跟村里那些孩子一样去上学,只是这间屋子,你永远都不要再进来,也不可对任何人说起曾经跟我学过道士。”
一听查文斌这意思,是要逐自己出师门,河图那眼睛里头的泪珠已经在打转了,自从爷爷走后,这就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三年来,他们相依为命,三年来他第一次叫他师傅至今不过百日,想那日,查文斌是何等的高兴,怎么如今一切就又都变了?
这孩子有些倔强,他不斌已经转过身去,任凭那河图跪在地上走到他背后拉着他的衣服,他始终不肯再瞧一眼。到最后,也许是查文斌没得法子,自己收了几件衣服带着那蛤蟆出了门,而河图一直在那跪着,他想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师傅才不肯原谅他。
后来过了很多年,童河图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依旧是眼泪涟涟,他说如果那个时候他能留在天正道,或许结果都会改变。
查文斌一生就只收这一个徒弟,前后不过一百天,这一百天继承着的不仅是天正道的希望,也是一代宗师一生的夙愿,可是,终究老天爷不会答应他。
大山推开查文斌的房门,他发现地上散落着几枚铜钱,他把河图叫来看看这是什么,河图一瞧便知那是师傅卜的卦。什么卦?遁卦!
何为遁卦?顾名思义,便是退,当退则退,当隐忍时则隐忍,断然抛弃一切,不迟疑,不顾虑,不犹豫,不留恋,不眷恋!
是什么让查文斌退的如此干净,连河图的师徒名分都给退了,答案只有查文斌自己知晓:若是他不退,河图命不过十六!
七日之后,查文斌才拖着一身脏乱的衣服回了家,河图小心翼翼的站在边上不敢说话,查文斌自从进了门就没有好眼再看过他,这孩子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查文斌道歉,他总认为是自己那一日做错了事,连累了师傅才糟师傅生气。
”河图,把我给你的印拿出来。”
河图小心翼翼的从房内取出那枚查文斌亲授的大印,这印他还没有机会用过。
查文斌接过大印一把丢给大山说道:“拿去劈开,然后丢进灶头里当柴烧了。”
“这,文斌哥,这可是河图的。。。”大山接着那大印有些不知所措。
查文斌绕绕手道:“让你烧就烧吧,以后我那屋子你们谁都别进去。还有,过些日子,咱们一起去趟省城,我想把这孩子送到那儿去念书,两个孩子都差不多大,一块儿也好有个伴。”
大山也不知道查文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历来就是不多话的,查文斌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照办便是。
变化的不光是这些,查文斌开始经常一个人关在屋子里,白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发呆,夜里,他便起身到院子里,或看星象,或观云象。
没了印,河图也就不再是道士,天正道最后一个弟子在数日后被送进省城那家寄宿制学校。从那以后,河图见查文斌的次数便是越发少了,即使是放假了,查文斌要么外出,要么闭门不见,一直若干年后他们发现了那本手记才明白查文斌的用心良苦。
第二百第九十章:收货
落河的那几个孩子还是被查文斌给送走了,最后一个那个拉了河图垫背的孩子,查文斌也没有去多的计较,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命。【百度搜索会员登入】做这件事的时候,他谁都没有通知,只是一个人来到了那桥上。
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摆贡品,开法坛,查文斌只是带着河图常穿的一件衣服来到了河边。他把那衣服用竹竿子挑着悬在河上,衣服上会残留着人的气息,寻替死鬼的最怕便是那人没死。
衣服是用支架撑开的,农民常用这法子做稻草人吓唬糟蹋田地的野兽。
夜里很安静,查文斌有些颓废,静静的拿着八卦袋在桥上坐着,只见那衣服开始豁然一动,接着便恢复了平静。
用竹竿轻轻挑回衣服,查文斌有些苦涩,就为了你,差点搭上几条人命。
衣服的里头是贴着符的,只要进去便再也出不来,那个小鬼把这件衣服当做了人,想附上去,结果等待他的便是和自己的同伴们再次见面。
第二日清晨,查文斌替那三户人家找了个地方,三口不大的棺材并排埋在了一起,没有起坟堆,只是一平地。那个地方,后来长了一棵野柿子树,从开始挂果子那年起,每年就只结三枚果,据说那棵树的果子连鸟儿都不去啄。
大约是一个月以后,超子和卓雄带着大山去了省城,据说这也是查文斌的意思,尽管那三兄弟是说什么都不肯走。
再过了一个月,查家的大门就再也没开过,有人说查文斌是云游去了,也有人说他是闭关修炼。
超子他们在省城开了一家古玩店,因为自己懂行,人脉又不错,所以他的生意做的还不错。但是他有一个原则,就是刚出土的东西不收,既盗墓盗来的东西价格再低东西再好他都不碰,这也是查文斌告诫他的。死人的东西都沾着气味,特别是那些在地底下呆了不知多少岁月睡在棺材里头的东西,有的东西是墓主人生前最为喜欢的,这类东西里头也最容易保存怨念。
这类东西得需要走过过场才能收,什么叫走过场?那就是需要放在人家里过个一年半载的,见过光了,沾过阳气了,那才可以碰第二手。虽然这样做,利润难免比不上第一手直接收那土货,可这样却要相对安全的多。
不过古玩这行当向来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市场上流通的那些东西九成都是赝品,能不能赚到钱就看你的眼睛够不够毒。
省城杭州有一条仿古街叫做河坊街,这里据说也是南宋的御街,这条街依吴山而建,也是杭州人流最密集的一条街道。在这条街的头部有一幢建筑叫做吴山通宝城,这里一年四季很少能够晒到阳光,来光顾的人也很少,超子他们的铺子就开在这儿。
这儿就是整个浙江地区最大的古玩交易中心,来这儿的人很少闲逛,因为游客多半会选择在那条繁华的河坊街挑选满橱柜的赝品,这儿才是真正的行家们来的。
卓雄回四川淘货去了,今天守铺子的就是超子和大山两人。七八月的天气有些热,可这地方好在晒不到太阳,两人一人一张竹藤椅躺在铺子里头睡午觉,这个点一般是不会有人来的。
“老板在吗?”
超子听到差点一个趔趄从椅子上摔下来,揉眼一看,来者是一个年纪在三十出头的男子。那男子个头不高,很瘦,一对大龅牙,头发是四十年代最典型的中分汉奸头。
这人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大旅行箱,眼神不停得对外面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
超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一看就是个土耗子出身,一准就是到这儿来想出货。对于土耗子,超子一般是不待见的,用他的话说,现在的土耗子们干活太没技术含量了,一个炸药下去,好多宝贝就这样给毁了,还有一些诸如漆器他们也根本不懂得保存,拿过来的时候多半都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