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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挂墙头的女杀手 (龙门说书人)



陶敬亭面色惨白,缓缓闭上眼沉思,耳边这三位弟子你一言我一语义正辞严、诸位门中前辈亦是不停不休地谏言阻止,陶敬亭头疼欲裂,却只忍耐强撑,眼前忽似回到十年前,四位喜爱弟子都还娇小童子时,精乖顽皮的模样。

恍惚记得有一回祝寿,四人鬼鬼祟祟合送了一份寿礼给师傅,原是一坛花盛药酒——这花可不是寻常的花,原是花蛇胆泡在兰花酒里,饮了此酒本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可有一机关,就是这花蛇若是喂食了些草药再挖出胆来,饮了可就说不准功效了。

还记得方才换牙的清清最是乖巧心软,偷偷跑来告诉师傅他们几个的阴谋诡计——原来是五柳出的鬼主意,文盛抓的花蛇,芙蓉喂的药,若喝下此药酒,保管全身红肿!堂堂掌门若肿得像猪头,岂不成了大笑话!这几个劣徒真是心狠手辣!

祝寿那天,陶敬亭佯装不知,只是请徒儿们共饮此酒,他自个儿自然是先服了解药,清清则报信有功,让她坐在自个儿膝上,师傅亲自喂她喝酒,自然也没真喝,清清笑得真是伶俐呀,还躲在师傅袖子底装模作样地抹抹嘴。

陶五柳和陶芙蓉两个功夫深,含着酒,没多会就遛出去吐了,亦没中招!惟文盛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当下就眼肿唇厚,五官不见,惹得寿宴上满门长辈哈哈大笑,他自个儿羞恼坐在地上哭,等师傅握了柄铜镜给他一照,镜中猪头模样,他自个儿也忍不住破涕而笑。

这四个顽童的笑声还在昨日,一切都已在梦中愈来愈远,花盛之酒,醉饮了,堪盛纯良好梦?孰料光阴无情,各各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计谋算,真真……陶敬亭一念及此,气血翻涌,毒气攻心,已说不出话来,气息有进无出的,忽而他搭在那椅上的手落了下来,脸色已灰败一片。

药侍陈南之见此猛地一惊,忙不迭拿手试探掌门的鼻息,已无气出,按在掌门颈脉上,脉已停了,座下的青枫道人乍一见,忙不迭上前察看,登时脸色一沉。执掌神农门数十年的武林泰斗陶掌门竟在这一片门中同辈、弟子的嘈杂哄闹中驾鹤西归了!

却说掌门猝死的消息登时传遍了神农门,一传到南药房,原本作乐的年轻弟子一个个目瞪口呆,齐齐哭了,陶五柳一听消息,耳边如有雷电轰鸣,脸色瞬时苍白,呆呆怔怔的,还是年轻弟子们围着他道:“五柳哥,您还不快去瞧掌门!你医术高明,一定能将掌门救活了!”

陶五柳木然招着手,叫林锦儿过来,低声吩咐她护着后院房里的谢姑娘,还嘱咐了几句万不可让闲人靠近,林锦儿不免有些不悦,都是什么时候了,五柳哥还记挂着房内那个谢姑娘。陶五柳吩咐完,这才快步往飞檐阁去了。

陶五柳一路心如乱麻,日头西沉,四处昏鸦色,冷得令人心寒,才到飞檐阁东厢外就听见了众人的哭声,一推门进去,烛火下,师傅的遗体已被安放在床帐上,闭着眼儿,恍如在生。

秋婆婆这会刚撤了针炙,叹气道了无救,陶五柳不信午前师傅还同他在藻井园说话,一言一语满是慈爱包容,怎么转眼竟魂归地府,了无生机?他快步上前去,才一眼察看,看师傅嘴唇黑紫,已晓得师傅是毒发身亡!

陶敬亭缓缓跪在师傅跟前,脸色凄惨,却无泪下,只是往事纷云过,他一身本事都是师傅倾尽所有,做人的道理亦是师傅谆谆所教!师傅待他恩得如山,到底是谁下的毒手?陶五柳脸色含怒,咬紧牙关,冷眼看着三位同门,陶芙蓉等人脸上皆不是作假的哀容,若凶手当真是他们中的一个,未免作戏作得太真了!

话说陶敬亭一死,神农门顿时没有主心骨,长辈见陶五柳来了,虽不情愿让他继任掌门,但还是以陶掌门遗愿为重,秋婆婆将陶掌门所佩钤刻百草的掌门令牌递到陶五柳手上,道:“五柳,掌门临死前将位子传给了你,今夜你就领着本门弟子停灵守孝罢。”一旁叶教习、陆教习皆称是,陶五柳点头应下。

是而以飞檐阁外议事堂为停灵之所,陶五柳亲自为师傅换了寿衣,抬进了寿棺,灵前垂下千秋幡,棺前点起随身灯,香烛纸钱烧祭了,神农门上下亦垂起了白孝幔、挂满了白灯笼。因陶敬亭宽待众人,门内弟子个个悲怆。青枫道人亦是陶掌门数十年老友,这会亦伴灵拜忏,宣念阴阳经咒,楚凤瑜本无须重礼,但敬重陶前辈一生奔波、救济苍生的英名,亦陪灵守候。陶芙蓉、陶清清、陶文盛皆回房换了白衣孝服,同跪在灵前守夜,

陶芙蓉并陶文盛跪得近,两个悲伤一过,就又打起了鬼主意,陶文盛记挂着今夜对付齐三公子以报杀父之仇,万没料到师傅在这个时候没了,愈发垂头丧气,挨着师姐陶芙蓉低声抱怨道:“便宜那人再多活一天!”

陶芙蓉却冷笑一声,道:“放心好了师弟,适才我去换衣服,已悄悄将南药房后院的梅花毒阵给启了,原先我还怕误伤人,这会要紧人都聚在此处给师傅守灵,岂不正称心?”

陶文盛听了,脸色一时有了喜色,却被陶清清看在眼里,冷冷道:“师傅死了,亏三师弟你还笑得出来!我早听说师傅是被人下毒害死的,难不成就是你下的毒手!”

陶清清忽的发难,陶文盛一下被众人目光盯着,难堪之下,噎得无言,还是陶芙蓉反诘道:“二师妹,你怎么不说你和陈药侍不清不白,师傅不曾允下你俩的婚事,你还哭得眼儿肿肿,按理你才最有心杀师傅!别平白赖到三师弟身上!”

陶敬亭之死本就扑朔迷离,一众弟子都有疑心,这会忽的被这三位揭破,摆到明面上,一时前后守灵的弟子都议论纷纷起来,到底是谁杀了掌门?为何要杀掌门?难不成真是这眼前这三位一等弟子?

一时灵堂上不守灵,反成询案,不成个样子!原本跪得挺直的陶五柳这会起了身,冷冷道:“若是再有人喧闹,拖到堂下打三十大板,就当是给师傅热热闹闹送行了!”平常弟子本就敬重陶五柳,再不敢多言,皆噤了声,陶芙蓉等三个却素来和陶五柳平起平坐,自然不服,还要再言,陶五柳已将掌门令牌握在手上,愈发冷淡道:“若三位还有话说,我即以掌门身份逐三位出神农门。”

陶文盛怒目瞧着陶五柳,道了句:“你不要欺人太甚!”更要起身发作,却被陶芙蓉拦下了,干瞪着眼,剑拔驽张的,堪堪压下,这守灵堂前,才险险没有闹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金瓶梅是一本写得很好的书,不肉时浮生百态,堪为世情大观,肉时更是……(‘流传千古’是个好词吗?‘无书出其右’也是个好词?)……除了看不见高尚,无法令人感动。毕竟这是一本现实之书,不是理想之书。

全文免费阅读 76至寒至暖

南药房后院,林锦儿给谢姑娘房里点亮了烛火,自己坐在绣凳子上眼角噙着泪,谢阿弱原本一直闭目养神,不同这刁钻的小姑娘说话,但听她忽的抽泣起来,不由有些惊诧,柔声问道:“你有什么伤心事,怎么在那里垂泪?”林锦儿难过道:“掌门死了,大伙都说他是被人毒死的。”

谢阿弱默然无语,她勉强撑着手坐起身来,窗外如水月色、清风吹落白梅冰清霜洁,开得异乎寻常的盛,问道:“锦儿你在神农门多少年了?跟你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哥可熟悉?”

林锦儿抹一抹眼泪,如实道:“我来神农门六年了,我们平常都见不到一等弟子,谈不上熟悉,但我喜欢四处走,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罢。”谢阿弱淡淡道:“你说过你大师姐和三师哥是狼狈为奸,他俩会不会为了掌门之位杀人呢?”

林锦儿摇摇头,又轻声儿道:“我听说二师姐和掌门的贴身陈药侍走得很近,掌门不答应他俩的婚事,有人说是陈药侍下的毒。”

谢阿弱听了只问道:“陶掌门的起居一直都是陈药侍负责的吗?”林锦儿点点头,谢阿弱寻思那下毒之法,心思缜密,且凶手擅于忍耐,不露形迹,若非偶然被撞破,那染尘子势必在香炉里烧化了,依此看来,这凶手轻易不会留下破绽,倒不像是明面上的陈药侍了。再说这神农门内草药遍植,门内弟子又都是通药理之人,人人都有手段下毒。若要破此案,非从杀人缘由下手不可。

正她沉思之时,房外梅林忽窸窣枝动,不一会传来一声救命,林锦儿忙不迭起身来,推门去看,但那月下梅林忽然生了朦胧雾气,谢阿弱伤口未愈,浑身无力,听着房外又是几声凄厉的救命声,听着像极了那个魏冉的动静,只好忍着伤,穿鞋下了床,才走几步到门槛那扶着门,额上已冷汗直冒,林锦儿急道:“谢姑娘你下床来作什么?牵扯伤口,五柳哥要怪我了!”

谢阿弱只看了一眼这梅花林,雾气泛出淡淡青色,不过一方院子,竟隔了迷津一般,道:“我还好,你去替我寻把剑来。”林锦儿还要再言语,谢阿弱只道:“想必你看得出这是个阵法,再不救人,恐怕神农门今夜又再多个冤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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