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禄贞听完聿波蓝的话后,静静地站了许久,才终于苦笑道:“总算这一趟天牢之行,本公主没有白来。感谢聿公子让本公主能听到这样动人的故事,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至死不渝的感情,虽然很遗憾这真情不是属于本公主的。来天牢之前,本公主心底还是很不服气的,本公主本想了千般手段来收服你,可是事到如今,本公主却忽然觉得,就算那么做了,也将毫无意义。”
聿波蓝默默低头,“是聿波蓝无福与公主共结连理,公主这样出众的女子,自当匹配更加值得的男子,是聿波蓝配不上公主。”
朱禄贞摇摇头,最后看了眼聿波蓝,才转身向外走,快要离开聿波蓝的囚牢时,她忽然问道:“那么聿公子此生最得意的时刻是你高中状元、跨马游街之时吗?”
聿波蓝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唇角笑意舒展,却慢慢摇头,“我此生最得意的时刻,就是和剑云定下婚约之时。”
朱禄贞走出了天牢,候在一旁的贴身宫女绿娥忙走上前,“公主,起风了,披上斗篷吧。”
“绿娥,本公主一直以为能和姐姐们不同,可以挑选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做驸马,可是看来最终本公主也不会比她们幸运多少。喜欢的男子与自己终究难成眷属,而两情相悦的那个人却又与他情深缘浅,这世上的事情为何总是如此,令人难以如愿以偿。”
绿娥有些担忧地道:“公主,马上就要大婚了,可是驸马爷这里……”
朱禄贞幽幽地叹口气后道:“大婚之期不会更改的,一切都会如旧,只是驸马最终会是何人,本公主就无从知晓了。外界都觉得身为公主该是何等娇宠荣耀,可是他们只看到了皇家的风光和体面,却不知道皇家的冷漠和无情。公主之尊又如何?也同样逃不开命运的枷锁。生在帝王家,本公主注定也要走上姐姐们的老路。”
古剑奇谈(12)破戒之惩
邵鹰出了聿府就四处打听“酒意”这个地方,可是一连问了许多人,都无人知晓。天已经微微黑了下来,可是邵鹰却还在这京城的长街上游荡,他不想回去,他满脑子只想找到这个叫做“酒意”的地方。
可是邵鹰越走越是心浮气躁,“浑蛋!这个地方到底是有多大啊?还是说这‘酒意’二字其实不是指店名,而是其他意思?聿波蓝在这该死的节骨眼进了天牢,老子想问他那夜约他之人是谁,都不知该怎么去见他。老子怎么每次都会差他一步!”
他一边暗自生气,一边想踢走脚下的碎石,可是不知从哪里忽然滚过来一个球,正好被邵鹰一脚踢飞,他踢飞球的同时,身后传来了孩童的哭声,“呜呜,我的球……”
邵鹰回头一看,不禁咧嘴,只见一个小鬼正一脸鼻涕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边哭一边眼巴巴地盯着他。更夸张的就是,这京城中的百姓是有多闲啊,立刻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围了过来,不住地对着邵鹰指指点点。
邵鹰暗叹自己倒霉,只得去帮那小鬼把球捡回来。球滚进了一条小巷,邵鹰顺着球滚动的方向也走进了小巷,一把拾起球正要走回来,却忽然惊讶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小店的匾额:酒意?
手中的球掉在了地上,邵鹰没再理会,只是一把推开店门,大步走了进去。
正在整理板凳的小酒保听到开门声忙道:“客官,不好意思,我家掌柜出门未归,我家中有事,今日提早打烊了。”
邵鹰一边观察这家小店,一边问小酒保道:“老子不是来喝酒的,老子问你一件事,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
听对方这来者不善的口气,小酒保才惊讶地打量邵鹰。在看到他随意摆在桌面上的刀时,小酒保有些脖间发紧,忙赔笑道:“客官要问什么,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告知。”
“昨夜可有一位容貌极出众的公子在这里与人见面?你可看到了与这位公子见面之人的长相?那人是男是女?”
小酒保一笑,“哦,客官说的是聿公子吧?他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对了,他昨夜是来过,不过后来他似乎喝醉了,被和他见面的那位病公子带走了。”
“病公子?”邵鹰忙问,“什么样子,详细说说!”
“最初那位病公子是戴着黑纱斗笠的,不过后来被聿公子摘掉了。哎哟,再后来我就打瞌睡了,我醒来时只看到那位公子架着聿公子出门了。我只是看了一眼嘛,那病公子脸色发黄,一脸病气,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啦。”
“他们在这里待了多久?都谈了些什么?”
“很久,他们两人一直在谈些什么,还在桌上画来画去的,不过说了什么我就听不清了。他们坐在靠门边的位置,离我很远。”
邵鹰皱眉道:“那人没对聿公子说他是谁吗?”
小酒保摇摇头,“我真的没听到……啊,对了,我听那病公子提到什么归还厉师姐的什么东西……”
邵鹰的神情如遭雷击,“厉师姐?还说了什么?还说了什么?”他一边问一边抓住了小酒保的肩膀。
“哎哟!痛!”小酒保苦了脸,“客官,您别难为我了,其他的我真的没听到,您说我怎么可能一直去关心客人在讲些什么呢?”
邵鹰走出“酒意”大门后往回走,可是他走得有些心不在焉,“病公子?厉师姐?归还东西?莫非指的是雌雄双剑?难道她还有师弟?古剑的案子一出,她的师弟就紧跟着来了,出现得未免太凑巧了吧?不是熟悉此事的人,怎么会来得这般适时?脸色发黄却还能有力气装神弄鬼约聿波蓝出来见面……难道说是易容?沈大人没有出过聿府,却找到了破案的关键线索。这怎么可能?仔细想想我们三人都被困在了聿府中,只有陆书呆一人可以自由行走……”
他喃喃自语道:“看管四位公子尸体的是南镇府司的锦衣卫,想要了解线索,验尸是必然的……”
邵鹰忽然精神大振,“好久没有和以前的兄弟们喝酒了,今夜老子忽然酒兴来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快速往回赶,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前街的拐角处,就见从旁边街上走来一人一驴,那人呆呆的神情不是陆元青是谁?
他右手牵着驴子,但是不知为何他的手有些抓不稳绳子。当他的手臂再度从绳子上滑落时,他似乎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左手吃力地将绳子的一端缠在了右手的手腕处,如此缠绕了几圈后,才算将绳子固定在了右手上。
看着那被他捆成粽子的右手,陆元青低喃道:“惩罚来得如此之快,都等不到我离开京城了。”
他趁着左手还有些力气,便微微撩开右手的衣袖,只不过刚撩到手肘处,就见到了一条显眼的红线如同画在皮肤上一般蔓延着。这诡异的红线衬在细白的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那夜为了跟踪聿波蓝,他强行使用了被金针封住的内力,破坏了风涣之前在相互制约的位置上植下的金针。风涣曾经说过,金针术万分凶险,一旦下针,即使千般小心,身体也必定有损,更何况如今气滞不通。他那夜的行为和自杀无异。没想到一切会这么快,这随着经脉开始向上而行的红线犹如诅咒,不过三日而已,已经如此严重,而最坏的结果将是什么,他现在也难以预料。
陆元青看着他手臂上明显的红线痕迹,只觉得随之而来的剧痛开始不断加剧,让他极力控制也握不紧缰绳。但是这应该只是惩罚的开始吧?后面会越来越糟吧?他必须马上离开京城,否则沈白他们一定会发现的,到那时就不妙了。
陆元青吃力地牵着小灰往前走,只觉得手臂的痛楚不断加剧着。他默默地咬紧了牙关,可是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京城的街道被整理得格外干净,临街甚至悬起了华丽的彩灯。是啊,皇上的三公主要出嫁了,怎么能不提前准备一下呢?
陆元青苦笑了一下,脚步越来越慢。今夜离开京城,恐怕他和聿波蓝是再也不会见面了,那么这次是真的告别了。
他不由得停住脚步,看着这京城的长街。事隔多年,这里的一切仍会牵动回忆。很多事似乎忘记了,又似乎没有。
是他先对聿波蓝说出恩断情绝的话,那么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长街之上徘徊呢?
魂游天外的陆元青被热闹晚市中的人流困住,只得暂时缓住了脚步,却听一旁买胭脂水粉的姑娘互相开玩笑道:“明天公主大婚呢!我也要打扮得漂亮一些,看看能不能沾上一些喜气,早日找到我的如意郎君。”
“还如意郎君呢,真不知羞!”
热闹的京城长街浸染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热烈氛围之中,那欢喜之感似活龙般给长街上的景致染上了层层的色彩。相形之下,陆元青和小灰这样的单调灰色存在其间,就显得格外突兀和不协调了。是啊,他该立刻离开。
小灰忽然扭头冲着陆元青叫起来,陆元青费力地抬起左手拍了拍小灰的秃脑袋,“小灰,我们走吧。”
我走了,聿波蓝。虽然我知道你早早就失去了爹娘,所以一个人最怕孤单,可是我却不能再和你相伴了,以后你要学着自己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