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停于祝府门前,已有机灵的小厮撑了伞迎向了沈白,却被宋玉棠不着痕迹地隔开,他自带了一把伞撑在沈白的头顶。
一直旁观的邵鹰至此轻轻拍了拍陆元青的肩头,“我说陆书呆,你这么巴结沈大人,是不是也是看中他是京城来的贵公子,将来能让你一步登天,离开这汴城县?”
陆元青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毛爪”,又无声无息地转回了头,轻笑道:“我等世俗之人,怎能和邵捕头相比?连锦衣卫这等皇帝近臣之差,邵捕头都能放弃得这般果断,着实令人佩服。”
邵鹰闻言慢慢收回了搭在陆元青肩膀上的手,凝神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令陆元青又疑惑地问,“邵铺头,还有何指教吗?”
邵鹰微微撤回观察陆元青的视线,许久才自嘲一笑,“怪了,刚刚有那么一瞬间,老子竟然会觉得你像他,笑话!”
陆元青道:“他?他是谁?”
邵鹰满不在乎道:“他是老子这辈子真心佩服的人,怎么,你有意见?”
陆元青微感兴趣,“能让邵捕头真心佩服之人必是很了不起之人!”
邵鹰脱口而出道:“佩服又如何?还不是死了……笨得很……我更笨!直到他死了很久之后,才知道他死了。才知道他也许不是他,是她。”
陆元青一头雾水,尴尬笑道:“在下才疏学浅得很,听不明白。”
邵鹰闻言一推陆元青的肩头,见他止不住后退了几步,便愤愤道:“老子是被雨淋了,才觉得你竟然……”
邵鹰看着陆元青小心翼翼揉肩的动作,又是嘲讽一笑,“他无论是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还是这里,”又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刀,“都强老子许多,老子真心佩服他……你这书呆的软样子真没法看,我是瞎了眼才会产生错觉。”
陆元青无缘无故又被邵鹰一顿数落,心里着实有些冤,但是本着和气相处之道,他还是闭上了嘴。
沈白见二人磨磨蹭蹭不肯上前,便回头问道:“元青、邵鹰还不进府?”
二人皆静默不语,只是快步随着沈白进了祝府。
初见祝东楼,陆元青微觉失望,本以为以这位祝大公子名声在外,怎么都是一副纵欲过度、脑满肠肥的样子,可惜祝东楼其人不但言谈机敏而且颇为好客,“沈大人,本该东楼亲自拜见大人的,只是如今因为《风波鉴》一书……似有不便,东楼贸然前往,怕为大人引来非议啊!”
沈白闻言心底暗自盘算,祝东楼明知他的来意,却根本没有回避《风波鉴》一事,甚至主动提起,可见此人城府颇深,不好应付。所以沈白也应酬地打着官腔:“祝公子客气了,沈某本来就有事情想要请教祝公子,公子主动邀约,沈某岂会不来?”
祝东楼一脸受宠若惊的笑,“沈大人万万不要如此客气,沈大人能莅临东楼小宅做客,东楼求之不得啊。来人,摆宴!”
望着一盘一盘的珍馐美味上桌,沈白却在心底不住冷笑,好个祝东楼,好个祝府!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这祝府餐桌上的一些珍馐美味恐怕是当今圣上也未曾见过吧?
陆元青看着一道道“油光欲滴”的菜肴,只觉得一阵反胃,心中暗想这祝公子是宴客呢,还是趁机想给沈大人一点儿下马威看看呢?财大气粗啊财大气粗,只可惜他小看了沈白!想到这儿,陆元青心底暗笑,只是不知沈白在京师重地又是个什么做派呢?贵公子之流啊,是不是也与这祝大公子表现得不相伯仲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韬光养晦又怎能不做一点儿让步和妥协呢?
坐在一张桌子上饮宴,几个人却是心机暗藏,只可惜都隔着一副臭皮囊,谁也见不到谁的真心。
见祝东楼主动将话题引到了《风波鉴》一事之上,沈白含蓄一笑道:“这《风波鉴》一书如今是大大的有名气啊,刚刚听祝公子的意思,这书似是出自函意坊?”
祝东楼赔笑道:“沈大人所言正是,所以刚刚祝某才说不好登门前去拜见大人啊。大人这几日似乎是举全县之力征缴《风波鉴》一书,东楼斗胆敢问大人因何如此?”
他这话说得客气,实则暗含不满。沈白心底不悦,但是面上滴水不漏,依然有礼地笑道:“在回答祝公子的问题之前,沈某有一事不明想当面请教。”
“不敢不敢,沈大人吩咐就是。”这祝东楼恭谨地对答如流。
沈白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敢问这《风波鉴》的笔者落魄书生可与祝公子相熟?”
祝东楼闻言哈哈一笑,才拱手汗颜道:“大人莫笑,这《风波鉴》一书实乃东楼拙作啊。”
咳咳咳,闻及此言,陆元青止不住咳起来。唉,好不容易从众多油腻腻的菜色中挑起了一颗虾球,刚刚放进嘴里还未咀嚼,就被祝东楼这句“剖白”惊得张大了嘴。虾球不大,顺势滑进了陆元青的喉咙中,引得他一阵剧咳。
沈白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为顾及自己“大人”的形象,轻遮额头低下头忍住笑。
祝东楼却是微有不悦地问道:“沈大人,这位是?”沈白的面子他会给,但是旁人嘛,他祝东楼还会顾及吗?
陆元青见自己在人前失礼,极为尴尬地一笑,“祝公子,陆某失礼了。”一边说一边还微微轻捶胸口,似是想把卡住的虾球解救出来。
沈白忍住笑,出言解释:“这位是本官的师爷,姓陆。”
他略微鄙夷地扫了一眼陆元青那显然没有见过世面的呆相,鼻间微微哼了一声。
陆元青见状更是尴尬,看样子是想站起来拱手赔礼,可是却手忙脚乱地掀翻了面前的杯盏,一杯酒一点儿没糟践,顺着桌面全部滚上了陆元青略旧的青袍之上,并“写意”地在他的胸前画了一张大大的“地图”。
至此桌上的气氛彻底尴尬了,陆元青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深施一揖道:“陆某今夜实在唐突得很,扰了二位的雅兴。”他又对沈白拱手施礼道:“大人,这衣服……请大人允许我暂退整理一下。”
一旁的祝东楼作为主人只得道:“如云,伺候陆师爷更衣。”
沈白闻言眉毛微挑,“如此,让玉棠陪元青去吧。”言罢对宋玉棠微微示意。
宋玉棠正在旁边看笑话,见沈白吩咐,只得怏怏地站起身来,正要去拉陆元青,却听陆元青谦和地推辞:“宋护卫还是留在大人身边为好……在下去去就回。”一边说一边慢慢退了出去。
邵鹰见状心底一笑,立刻起身也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大人,我陪他去。”
风波鉴(8)夜宿祝府
如云,闻其名知其人,必然是个美女。美女啊,听着就让人心猿意马,更何况这个美女现在还在为自己更衣,让陆元青不禁慨叹今夜自己艳福不浅。
春意已浓,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慢慢变得轻薄起来,所以刚刚那一满杯的酒彻底将陆元青的中衣和外衫全部濡湿了。
富贵之家繁文缛节就是多,衣服不是湿了吗?在陆元青这等俗人看来,这简单得很,只需把外衣脱下来晾一下就好了,可是当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如云姑娘手捧一套新衣服款步走来时,他觉察出了二人在此事上的认知存在了极大的偏差。
如云未语人先羞,只见她微微低头,细语如莺啼,“请让如云为公子更衣。”
陆元青尴尬一笑,“不敢有劳如云姑娘,在下自己动手即可。”他将湿漉漉的外衫脱了一半,却有一双无限引人遐思的手搂住了他的腰,耳侧还有人吐气如兰,“怎能让公子动手,这样如云是要受罚的。”
被那样一双纤纤玉手拂过,陆元青全身也似酥麻得没了力气,索性由她轻轻褪去了外衫。可是紧贴在身后的温软身体似乎还不死心,摸索着找到了陆元青中衣的襟带,灵巧地解开,“公子中衣也湿了,一起换下来比较舒服。”她的声音又软又慢,动作却快,还未等陆元青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顺着敞开的衣襟滑了进去,刚刚贴上陆元青的皮肤,如云却微惊收手,“公子的身体好冰呢!”
陆元青轻轻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襟内抽出来,温柔地解释道:“在下自幼体虚,体温低于常人很多,害怕惊吓到姑娘,衣服还是我自己来换吧。”
如云似是从来没遇到对女子说话这么温柔的公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道:“公子让我伺候陆公子更衣,如果事后让公子知晓是陆公子自己更衣的话……”
陆元青闻言更加温柔,“我不说,姑娘不说,就没人会知道。”他一边说一边从如云的手中拿起了一件白丝制成的内衫,走进屏风后,将内衫轻搭在一边的椅子上,又动手脱去了自己身上的中衣。
烛影摇曳,如云在屏风旁看到了陆元青光洁的后背。他的皮肤泛着柔和的光泽,令人情不自禁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这般柔润光洁到没有一丝瑕疵的男人的身体,如云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很想伸出手去感受一下,可是想到刚刚触手的那种冰寒,她还是略微犹豫地停住了手,不过是这一踌躇的工夫,陆元青已经套上了中衣,一边系着襟带一边转过身来对她温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