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思齐小声对白小舟说:“他肯定又跟哪个女人鬼混去了。”
“名模,这届国际模特大赛亚军。”秦哲铭瞥了他一眼,“究竟有什么事?”
瞿思齐朝椅子上一指:“招魂。”
白小舟一惊,她在苗寨看过苗族长辈招魂,给丢了魂的孩子戴上一只银手镯、一只铜手镯,然后由孩子的母亲亲自喊魂,她现在都还记得那喊魂唱词,翻译成汉语就是:
魂归来啊归来,
你在远方也回来。
你在近处也回来。
你在山前山后都回来。
你在悬岩洞穴都回来。
我宰牲杀猪等你,
我煮米饭和肥肉等你。
魂啊!归来,归来。
母亲喊完之后,原本还浑浑噩噩的孩子忽然醒了过来,就像做了一场梦。那孩子说,他在后山玩,玩着玩着就觉得自己像是飘起来了,一直找不到回家的路。直到听见母亲叫他,才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找过去,之后就醒了。
苗族招魂的传统和楚辞里宋玉所写的 《招魂》 很像,据说 《招魂》 就是宋玉为病重的襄王招魂所作。
据说汉人也有招魂仪式,只是不知道具体有些什么内容。
秦哲铭掰开她的眼睛和嘴巴看了半天:“走了和魄和力魄。招魂是可以,不过,思齐,初夏还没有回来,你真想招魂?”
“等不及老师回来了,再这样下去,最多三天,她的其他五魄也会散失,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
秦哲铭沉默片刻:“好吧,准备仪器。”
白小舟睁大眼睛,还有仪器?
秦哲铭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奇怪的仪器,看起来像心电仪,只是连着好几根电线。他将电线连在萧雅的身上,白小舟依稀记得那些连接点都是穴位。
瞿思齐则脱下萧雅的外套,用一根竹竿挑着,挂在通风口边。
白小舟想起曾在电视里看过,古人喊魂都是将失魂者的贴身衣物挂在北面。魂回来后附身于衣,将那衣服盖在失魂者的肚子上,失魂者就会回魂,这件衣服,就叫“腹衣”。不过这里是地下室,就凭通风口,魂能回来吗?
瞿思齐看出她眼里的疑问,神秘地说:“放心,这通风口是有讲究的。”
“你要喊魂?”
“没错,就是他喊。”秦哲铭鼓捣着那台奇怪的仪器,“这就是他的本事。”
“少废话,开始吧。”
秦哲铭调试仪器,萧雅像被通电一般,身子猛地弓起,瞿思齐站在衣服下,闭上双眼,嘴唇煽动,默念着什么。没有丝毫的风,他的头发却像被风掠过的麦田,像有什么东西整齐地刮过去,聚在衣服上,衣摆微微浮动。
白小舟凝神静气,看见那衣服上聚着一团白气。
过了两分钟,秦哲铭再次调试仪器,这次加大了电流,萧雅浑身抽搐,瞿思齐亦再次默念,又有一团白气从通风口飘进来,聚集在衣服上。
喊魂通常都喊三次,白小舟屏住呼吸,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秦哲铭将电流调到最大,萧雅的身体忽然跳了起来,瞿思齐脸色一变:“就是现在,小舟,快来帮忙,把衣服放到她肚子上去!”
白小舟连忙抓起衣服,往萧雅的肚子上一按,萧雅猛地睁开眼睛,嘶声大叫,随后惊恐地看着面前三人:“你们是谁啊?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哪里?”
“我……”萧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记得我在蒹葭园,和杨浩一起……后来来了一个影子,我害怕,先跑了,但没跑远,又折返回去,我,我看见,看见……”她抓住自己的脑袋,浑身颤抖。
“别怕。”白小舟抓住她的手,这个时候瞿思齐才发现她戴了手套,“现在没人能伤害你,说吧,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萧雅抬起头来看她,四目相对,面容渐渐平和:“我看见了……鬼楼。”
“是筱槐楼吗?”
萧雅点头:“杨浩和李冬南像着了魔一样,进楼里去了。”
“李冬南?”三人面面相觑,“李冬南是谁?”
第二天,三人得到了李冬南的死讯。
李冬南死在澡堂里,浑身重度烧伤,皮肤都融化了,空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秦哲铭捂着口鼻仔细检查了尸体,又抬头看了看水龙头,侧过身子去问站在外面的一个男生:“你和他一起来的?”
男生吓着了,脸色发白:“是。”
“说说吧,怎么回事?”
“冬南最近神神叨叨的,我就不该跟他一起来。”
“说重点。”
“冬,冬南说一个月没洗澡了,叫我陪他来。我在隔壁那格里洗,洗着洗着就听他惨叫,我跑过来掀开帘子,看见里面好多雾气,他,他躺在地上,已经,已经……”说到后来已经语无伦次,瞿思齐被臭气熏得睁不开眼睛:“他怎么死的?”
“全身重度灼伤,看起来像淋了浓硫酸。”
“浓硫酸?有人冲进来泼了他浓硫酸?”
“这种大面积灼伤,不是‘泼’就行的,是‘淋’。”
众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那个水龙头。
第一部 第十三章 尸参
“好吧,我和不二去调查洗澡水。”话一出口,他忽然愣住了,“你们谁看见叶不二了?”
白小舟和秦哲铭互望一眼:“已经两天没看见他了。”
瞿思齐瞬间变了脸色,匆匆出了浴房,给叶不二打电话,冰冷的女声提醒他对方不在服务区。
“糟了,不二可能出事了。”瞿思齐急得眉头皱成了“川”字,白小舟安慰道:“别太担心,说不定只是手机一时接不通而已。”
瞿思齐沉默片刻:“我去蒹葭园看看。”
“我陪你去。”
两人匆匆赶往蒹葭园,白天的蒹葭园只是一座普通的园子,学生人来人往,倒是很热闹。青筠楼如今是艺术系的教室,常有音乐从楼中飘出,或拙劣,或美妙。
两人在园子里找了一圈,没有任何线索,白小舟提议进青筠楼看看。楼内光线黯淡,一进门两人就被挂在墙上的油画吸引了。
那是一幅肖像画,画中是两个穿白裙子的妙龄少女,两人手挽着手站在一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面容、衣着、动作,甚至连表情都一模一样。
白小舟抽了口冷气,画中的少女,和她梦中的分毫不差。
瞿思齐低呼一声,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脸痛苦,白小舟惊道:“你没事吧?”
“头痛。”
“要不要去校医院去看看?”
“不用了,老毛病。”他忽然抬起头,白小舟正好对着他的眼睛,发现他黑色的瞳孔中像放幻灯片一样“刷刷刷”闪过一些画面。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想再看时瞿思齐已经闭上了双眼,长长地松了口气:“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那两个女孩。”瞿思齐朝画上一指,“我看到其中一个女孩在和一对中年夫妇争吵,然后她们躺在病床上,被推进了手术室。后来好像一个好了,另一个还躺在病床上。病的那个可能快要死了,好的那个却在笑。”
白小舟惊诧莫名地望着他,他无奈地笑了笑:“从小就这样,有时候眼前会闪过一些奇怪的画面,有些是发生过的,有些是即将发生的,我也很困扰。”虽然他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白小舟还是清楚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悲戚。
“那你快看看叶不二究竟在什么地方啊。”
“要是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我早就看明天的彩票了!”瞿思齐一脸郁闷。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声音幽幽地说,“没用。”
瞿思齐几乎不假思索地说:“又是你!”
白小舟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回过头,果然看见那个玩刀的少年靠着大门站立,那把匕首在他的手指间不断地舞出一朵朵剑花。
“刘明轩,我要去举报你私藏管制刀具!”瞿思齐咬牙切齿地说。
原来他叫刘明轩。
刘明轩丢给他一本笔记本:“不二两天没回寝室了,这是他落在桌上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白小舟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和刘明轩住在一起?”
瞿思齐撇了撇嘴:“室友。”
白小舟翻开笔记本,这是叶不二平时看书的笔记,他似乎很喜欢看古代的笔记小说,记载的都是发生在古代的离奇故事。翻到最后,筱槐和青筠的名字跃然纸上。
“不二在调查那个富商家里的事。”白小舟说,“那个富商是在二三十年前发迹的,他的发迹史一直是一个谜,某天他忽然有了一大笔钱,靠着这笔钱,他做起了药材生意。经过几年,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开始致力于慈善事业,蒹葭园的那两栋楼就是其中之一。可是其间有流言,说他们的第一桶金来路不明,不干净。自从他们的女儿失踪后,妻子疯了,至今还在精神病院住着,丈夫因破产之后心脏病发作已经去世。思齐,你说筱槐和青筠的失踪,会不会跟这来路不正的第一桶金有关?”
“不知道,现在我只关心不二。”瞿思齐急得双眼都要冒火,白小舟的双眼忽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后。他回过头,那是一扇位于走廊尽头的窗户,窗户外面雾气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