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人好奇的是:耄耋之龄的老人,恐怕连自戕都不能够,他有什么心力做坏事乃至被抓进来这里?
刚思念至此,突然从人堆中蹿出一个魁梧之人来,那吃两碗饭的家伙原来是个饭桶,还没吃饱的他朝老人狼扑过去,连抢带夺的从他碗里扒走一些菜。我心中气愤,可自己泥菩萨过江,终于窝囊得不敢发作。给他一番风卷残云的打劫后,老头的碗里只剩得米饭几粒,菜却尽数被夹了去。
“哎。”
我自叹一声,惭愧年少气盛总不离嘴的“路见不平一声吼”愤慨,已无可奈何花落去。
“哎。”
老人亦在自叹。忽听见有人英雄惜英雄,别过头来看我,刚好撞上我的眼神。我眨了眨眼,装不经意,错开。这是我们第一次注意到双方——尽管只是稍逝即终的眼神交汇。
饭后,牢管员将饭碗从刚才的小洞口收了去。黑夜降临的最是快,才一顿饭的功夫已目无方物。牢里又是修篁森森。
牢中不能由得人自行游走,活动范围有限,节目枯燥。有几个看开的,拉几个狱友闲聊唠嗑,大部分却心事重重,各持缄默。我属于后者,只或偷看一眼坐对面的老人,或一眼天窗外的明月。
夜渐深时,隔壁有人趁着无事讲起鬼故事来——讲有关这个牢房的纪实故事。只听得其人夸夸奇谈,有些添油加醋,大约说是此处虽为治安拘留的场地,可是来头不小,因历史悠久,大大小小的犯人都关过,死在这里的人不在少。那人又举例说,就前段时间还死过一个女孩,是咬舌自尽。我听得心中凉凉的,小心卧躺在稻草堆不再听,并劝慰着自己说:“我还不能死,白雪正在外面等我,我要出去!”
至半夜,我总算沉沉睡去,梦里总听见一个女孩在哭,不知是谁。
第176章 三个梦境
又至后半夜,凉意更是渗人,我被冻醒,所梦之境,忘记了大半。实在太困,迷糊中只是随手抓些稻草将自己裹了,我哆嗦着熬到凌晨,却再也没有睡着过。饿感跟随血液,布满我全身的每一粒细胞。在被抓进来前还吃过些馄饨,因身上伤重,体能消耗得更是快,已经开始出现浑身无力的症状。
我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想花草想想女人……
光线汇聚,从天窗爬进来,掉在肮脏的地上,投影成一小块的乳酪形状。——是饥饿的想象。
天亮了,在狱里的第一个早晨,我还苟活着,能熬多久是个问题。
光线刚足以把整个牢房撑亮的时候,一阵哨声蓦地又响了起来,有狱警进来,手捧早餐姗姗来迟。
从昨夜至今,早已饥肠辘辘,我再也无所顾忌,但听到入饭口处“哐当”一声,就疯子似的上前扑去。所有人,莫衷一是,全部张牙舞爪,在其中你争我抢。
此举能成,归功于学生时代,在学校食堂练出一身看家本领,我淡定的在一片推搪中寻找突破口,一鼓作气穿过外围,再而寻找猎物,三而神速抓过,四而掖进怀中,五而全身而退,撤出人群——五个动作,不是为国为民,只是为了抢到一碗饭!相形之下,悲哀凄凄,惹人见笑。
我黯然一看,胃口去了大半。“这东西,能吃吗?”
——粗糙的瓷碗,要脏不脏的样子,里头放一堆发黄的米饭,米饭之上盖有几根斑驳的青菜。想起电影《苏乞儿》里的镜头来,周星驰与吴孟达父子沦落街头,在漫天大雪中抢吃狗饭的情形。此戏轮流演,今年到我家,捧着大碗的米饭,我突然感觉恍若隔世。
“妈的,你这家伙快把饭给我,什么时候能轮到你吃了!”
昨儿个“吃两碗不够又抢老头菜”的那小子今天只得一碗,回头瞪了一眼,见我手里有食物,当面指斥。
第177章 三个梦境
这一辈子我永远也忘不了他看我的那个表情,那时更是心中火起,尖锐的朝他“吼”了一声。他见我皮又开始痒,索性连自己手头的饭也撇一边,直线走过来,一脚抬起,踹上我的肚子。
我受伤之重,竟连这一击都没能避开。受了一脚,我直接向后飞出去,跪在地上时,只觉肠子被人揪出来,硬是干呕几声,吐出几口稀拉拉的水来。
“再嚣张一个试试!”
我趴在地上拼命咳嗽,抬眼怒视他,暗暗起誓,“总有一天,我要从你身上把这一脚踢回来——吃两碗不够又抢老头菜的人!”
似感应到怨气,那小子慌张避开我的怒视,也不知是被打形状凄惨还是有其他原由,他一踌躇,又将刚抢过去的饭丢给我。
我用力的拍了拍胸口,休憩良久才蹲坐下,盯着手里那粗糙大米饭,叹了一口气。小心抱起它,我颤悠着手,夹起硬邦邦的米粒,扒了几口在嘴里。牙齿一合,我一拧眉——饭中有沙子。
“呸!”
我尽数吐出来,怎么也吃不下第二口。刚抬眼,第二次相对无言——那个坐我对面的那老人,这顿早餐,他可落得两手空空。
“他的饭呢?”
我扫了一眼,才发现被刚才那抢我未遂的家伙抢去了!
彻底无语了。
我自认不是天性醇厚善良,对于任何陌生人一直都只是以个人喜好去交涉。也是思想着反正自己食不能下咽,何不做做好事,己所不欲可施于人。我艰难起身,捧着饭走过去,在那花白老人一边坐了,恭谨的说:“老伯,我的给你吃吧。”
长眉低垂,如银一般白,他双眉之下我总算找到一双小小的眼睛。
他诧异了一下,我以为正思索推脱之词,不想老人却不带一点推让,双手接饭过去,自顾自的吃起来,连腾出说一声“谢谢”的时间都没有。我有点纳闷,他至少也应该假装不好意思推脱则个——这老人直爽得很——不过谅来他应该是饿坏了才会这样。
第178章 三个梦境
上了年纪,他牙不好,吃得很慢。一顿饭下来,竟是细嚼慢咽,最后终将那碗不怎么丰厚的米饭吃得一粒不剩,吃完他把碗筷递还与我,自己则从地上的稻草抽出细细的一根,悠哉剔起牙来。这时才想起送饭的我,瞄了我一眼,第一句话却是:“这饭的味道可真难吃。”
额……嫌难吃还全部吃完的人,真有点贱P。这句话让人听了心中不太舒服,我亦不好再说什么,本来也不求回报的,随他去吧。本来对他有一点的好奇,想知道为什么他也会被关进来,但看来无所谓了——这个地方人与人只有相互利用,恐怕不能相知相交。
不受感激,我讪讪站起,坐回原来的位置。
天气无常,忽听见外面雨声隆隆,好似又在下雨了。我心中百味交杂,心沉在这潇潇雨声里,外面乌云游散,鸟儿归巢,人倒不如鸟儿不比云。监狱里的生活,就是坐吃等死,我为何陷这里,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
狱中越来越暗,灯泡舍得开了。可功率太小,怎么也照不亮一个窄窄的牢房。
突然,我听到来自墙角像眼镜蛇发出的那种“吱吱吱”的吐舌声音,吓得我起鸡皮。
一片惊恐之中,我循着声音找去,吓了一大跳,只见从墙角突然爬出一只硕大无比的老鼠——有我刚才捧的那只碗口大。狱中所有人都竟然见怪不怪,任它横行,而那鼠竟然也肆无忌惮的游走在墙角的旮旯处。我哆嗦在墙角,见它体形大,几乎可以成精,暗暗猜测起那只老鼠年龄几何,兴许我还须称它一声鼠前辈。只见它从我面前轻佻的溜达而过,最后隐没在对面牢房的某处。可惜我没有鼠兄的本事,不然挖个洞出去,定然很美。
幻想联翩,我突觉落寞,在稻草堆上躺了下来,刚捂上耳朵又沉沉的睡去。
天窗荡进来少许的雨滴,冰凉凉的,雨兀自下不停。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我醒来,天早就暗了。狱中不知日夜,也不知现在具体什么时候。
第179章 三个梦境
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只有走廊点着乌凄嘛黑的灯,其他的都在黑暗里,这是一个只有男人的世界,鼾声像要把整个牢房掀起来似的,场面何其壮观。哎,沦落于此,我情绪万千在变,十分念起白雪来——她现在会在哪?
“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
兆仙人当我的面只提过一次这首诗,我竟深刻记住其中这一句。此刻念及,触及心弦,仿若体会出许仙与其妻缠绵悱恻的爱恋,他与白娘子间是情爱笃深,“出家”其实不是代表他看破红尘,相反,是因为他看不破红尘。
我越想就越睡不着,地上不断有冷气上来,很渗人,可身上伤重,终究不敢随便辗转,只能轻轻地换个睡姿。
刚转过身,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躺着个人,乌凄嘛黑的,我寒毛卓竖,差点尖叫出声。睁眼一细看,这才看清是那个花白的老人——就是那个我可怜他给他饭吃他却连声谢谢都不说的老伯。
我胆子很小,惊魂未定的半坐起来,“你,你怎么躺过来了,你不是应该睡在那边吗?”
黑暗中我往对面指了指,暗想:“这老头是什么时候躺我身旁的。”
一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你的卧榻之侧,真的有点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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