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万年奇道:“六弟。你也认识这位小兄弟?”
“呵,何止认识,还颇有一段渊源呢。”红尘道。
我这时才注意到他们二人间的称呼,三哥?六弟?红尘称言辰为九弟,也就是说同为当年封魔一战时候幽冥九子之一,现在看来这半调子风水师程万年也是其中之一了?而且辈分还不低。程万年一把年纪的也就罢了。我一直没搞明白为何红尘如此年轻,当然封魔一战时候不过十来岁光景,却排行老六,言辰看起来比他要大个十来岁吧,反而是最小的。我正这儿瞎琢磨呢,程万年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走,找个地方边吃边聊。”
我们找了市场边上一处饭店的二楼坐下,离我的卦摊倒是很近,从窗户就能看见。
这饭店门面可不小。是程万年找的地方。红尘抢先一步和程万年坐到一边,我报以感激的眼神,接着恬着脸蹭过去跟司徒雪坐在一边。她皱了皱眉,倒也没推辞,我心中窃喜。
程万年道:“六弟。你怎么会认识我们江相派的这位小兄弟的?”
红尘笑道:“三哥,你终年相人,今天可走眼了。”
我脸一红,此刻也不好再糊弄下去,道:“程先生,晚辈跟你开了个小玩笑。我不是江相派的。我是茅山的,我叫李克。”
程万年老脸有点挂不住了。不过当着红尘的面不大好发作,闷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也有点不高兴,心想我是给红尘面子,可不是给你这个半调子面子,你抢了我摊位的帐还没算呢,当下道:“既然都是熟人,我就明说了,程先生,你算卦的摊位可是我的。”
脸皮之厚如程万年者,闻言也不免面上一红,大概是因为故人在座的缘故吧。他嘿嘿干笑两声道:“反正你也没来嘛,六弟,你这阵子去哪了?”
却听红尘一笑道:“我自然是在红尘之中了。”
汗,我最头疼打机锋了,既然程万年已有惭愧之意,我也就没再追问,忙着跟一边坐着的司徒雪套近乎,不过她基本不搭理我。
程万年看起来也有类似苦恼,一边张罗着点菜,一边问:“这小女娃是谁啊?看起来也是堂堂正正仪表不凡啊。”
“这是我的师侄。”
“啊,是无量寺烈火大师的高徒么?难怪,令师可好?”
“家师挺好的,前辈费心。”司徒雪答道。
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心想二十年前难道不是你们一帮人在风火谷和正派一场鏖战么,怎么现在倒像是老朋友一样的嘘寒问暖?我这人心里本来就藏不住事,这一琢磨脸上就显出来了,红尘和蔼的问道:“怎么了李克,有话就问,这不是你的风格嘛。”
“那我就问了,”我清了清嗓子,先拣最主要的问道:“你们是不是一共九个人?号称什么……”
没等我说完,红尘就接道:“不错,九君子。”
我一呆,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承认了,倒是程万年面色一变,欲言又止,司徒雪也用心的听着。
“您这么年轻,怎么排名比言辰还往前?”
“呵呵,”红尘笑道:“我们是以入门先后为序,早在我七岁时候,大哥就来无量寺找到我,这也是宿命使然吧,三哥自然又比我早得多了。”
程万年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排行什么的都是小事,我最关心的在后边,我深吸一口气,试探性的问道:“那二十年前风火谷一战,您二位都参加了?”
红尘摇摇头:“我当时年纪尚幼,二哥和三哥在别处另有要事,所以没有参加。”
“您行六,程先生行三,那霓裳是?”
程万年终于忍不住勃然变色,霍地站起身来,把刚上来上菜的服务员吓了一跳,手里的盘子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红尘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的道:“她是七妹。”
二十年前风火谷一战,一直是正派中隐而不宣的秘密,当日钟家二子钟离巺的新婚妻子霓裳(也就是九君子的老七)盗走钟家保藏几百年的啮魂珠和惊神鼓,正派几十名顶尖高手追至风火谷一场大战,我当日在赶尸人的老家言家集曾听言大鹏提到,风火谷一战除了他们老大闭关未出,还有其他三人也没参加,看来就是排行老三的程万年、老六的红尘和一个不知名的二哥了。而当时参战的,除了老九言辰怕见他老爸溜走之外,其余以四人之力轮番会斗包括我老爹在内的几十名正派高手,居然也不落下风,最后正派中人心急宝物下落,不惜一拥而上,惨胜之下,除霓裳逃回谷中之外,其余三子战死,却也始终没能再得到啮魂珠和惊神鼓的下落。当然,谁也不知道,啮魂珠现在在我的右眼里了,唉,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别扭,我有一个鬼眼已经够可以的了,这东西在我身体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啥副作用。(详见注册阴阳师第一部之赶尸人家)
程万年站在桌前,瞪着一双眼睛,有点不知所以的看着红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红尘笑道:“三哥少安毋躁,这小兄弟与我们颇有渊源,知道些旧事也无妨了。”
程万年气鼓鼓的站了半天,终于还是长叹一声默然坐下。
我心中实在是很多疑问,连忙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派霓裳偷走啮魂珠和惊神鼓?”
红尘没答话,却饶有意味的看着我的眼睛,看得我心里一阵发慌,不会吧,啮魂珠在我右眼中一事,只有我老爸老妈知道啊,可是看他的意思,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这时服务员已经把摔碎的盘子收拾走,又上了一盘菜来——清蒸鱼。方才这一席话倒是不怕服务员听到,我们这几个人有算命先生、和尚、美女和帅哥,估计他八成会以为是哪个剧组吧。
程万年好像巴不得菜赶紧上来,省得红尘再说下去,连忙举筷道:“来,先吃菜,先吃菜。”
司徒雪皱眉道:“我师叔怎么能吃荤啊。”
程万年一拍脑袋:“唉,看我这记性,刚才点了素菜的,可惜给摔了,我让他们再加一盘。”
我顺口道:“无所谓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
红尘忽然道:“李克,你以为这两句话很洒脱么?”
这故事很短,红尘的讲述也很平静,可是我听完之后只觉得一阵血气往上撞,为了众生性命,可以放弃自己毕生修行的准则,这看似矛盾的冲突,却又奇妙的统一起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才是最慈悲的佛性啊。
红尘道:“听完这个故事,希望你能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情不是用肉眼去看的,而是用心去体会,和尚也会吃肉,好人也会杀人,何况是偷盗?”
我点点头,的确,单凭表象有时候无法判定对错,这世上事又哪有那么简单的黑白对错可以划分的?这么说来当年九君子盗宝、与正派剧战等等,倒似乎有另外一层深意啊。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让他们不惜与代表天下正道天师钟家冲突?
我正在发呆,却听红尘道:“天道往复,生死轮回,一饮一啄,自在本心。李克,凡事无谓强分是黑白,但凭一心足矣,你记住了!”他顿了顿,接道:“我会在附近逗留一阵子,有时间可以来找我。”
“您在这干啥?”我奇道,没听说这附近有寺庙可供挂单啊。
却见司徒雪重重的叹了口气,望向红尘。
红尘笑道:“我所作的也无非是众生会作的事,几天下来,偶然有闲时,也会上上网逛逛天涯什么的。”
“您也上天涯??”
“是啊,莲蓬鬼话不错,我很喜欢,《青囊尸衣》和《心理罪》都很好看,《注册阴阳师》是本好书,我追着看下部呢。”
我彻底晕了,《注册阴阳师》好像是那个往鬼门关送快递的小丁写的啊,我也去看过,就是更新太慢了,给人骂惨了。
红尘到底在干啥?人家都是看破红尘,他难道是看破出家的日子了,重新投入社会怀抱追求幸福生活么?
红尘说完这番话整衣而起,向程万年合什道:“三哥,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了,你保重。”
“六弟,你不随我回去了么?”程万年连忙站起来。
红尘没答他,转道:“当日我受人暗算几乎性命不保,弥留之际,那刹那间万事情仿佛看得比以往通透许多。那时节,让我看清了一些东西。于是顿觉云淡风轻、万事了然、再无挂碍了。”
是了,当日红尘和钟离巺惨遭使甲贺忍术之人暗算,一个在西山把自己封印在人面桃花之下,另一个不知所踪现在终于出现,可居然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暗算的,想想就火大。我连忙问:“那天在西山暗算您的是谁?知道么?”
红尘摇摇头:“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切都是定数呵。”
程万年急道:“那大哥那儿怎么办?”
红尘哈哈大笑道:“大哥有大哥的宿命,我们有我们的宿命,无非循着轨迹前行罢了,天地造化,莫不有常,阴阳消长,万物生死,如足适履,何必太过执迷?道在屎溺之中,呼吸之外。万法自然天成。三哥你妙悟天机,难道还堪不破么?”说完就那么转身下楼,洒然而去。
司徒雪站起身也追出去,刚到楼梯口,忽然转回身道:“师叔还让我传告你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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