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全连的战士都在森林边上散开卧倒了。每一个红军战士的心里都压着一股子难以忍受的怒火,他们的心思和连长一样,实在是再也不能撑来撑去了。红军在作战中从来也没有这样束手束脚,有时甚至还是背着手挨打的。
“全连注意!”李冬生压低了声音朝连队说:“敌人要朝我们冲过来,听我的命令,一齐开火。首先,专打他们的马!”
也就是说几句话的工夫,马蹄声音更近了。这马蹄声音正是魏七和哲仁嘉错带着他们的马队在奔驰。而且,很快地来到距离森林不远的地方。
魏七在离森林几十米外的地方急速地勒住了马。他警惕地朝森林盯望着,好像是要从森林里看透什么秘密似的。如果,现在的月亮能像白天的阳光那样明亮,魏七也只能看见森林外层粗大的树干和树下矮矮的腐叶和乱草丛,想看出有没有埋伏都是妄想。何况,月亮又是那么凄惨无光,天将破晓呢?
森林中吹出了一阵阵凉爽的晨风。魏七只觉得浑身冷得打战。他好像预感到有什么难以预料的、不幸的事情将要发生。以他那多年的战斗经验看来,他已经意识到他站的位置是多么的危险,多么的可怕。他连忙乖巧地将马向后急速地闪了闪,退到哲仁嘉错千总的马后边,才悄悄地朝哲仁嘉错说:“可以下手了,千总。”
“好!”哲仁嘉错千总一手扬起了闪着亮光的马刀,一手塞到嘴里,吹出几声尖厉颤抖的呼哨“悻!悻!悻……”
藏人的马队立时排成了一字长线,催开了马,扑向森林。马蹄声音在这昏暗的拂晓前发出清脆、急骤、动人心魄的声音。
藏人在马上挥舞着马刀、长剑,端平了有脚架的毛瑟枪,嘴里喊着怪声,飞快地朝森林里冲去。
就在这不平静的一刹那,森林内喊出了一声洪亮的命令:“开火!”
紧接着一阵暴雨般的,急骤的机枪射击和步枪的排射,像是突然刮过了一阵巨大的龙卷风。
奔跑在最前边的半圆形一排马队的马匹立刻就被扫倒了。马上边的骑手全都摔下马去。有的被受了伤的马匹拉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一切是这样的迅速,这样的难以想像的快。迫使整个马队惊慌地勒住了马,停止了进攻。
“怎么办?”哲仁嘉错千总发火了,他要拼命。
魏七双手抓住缰绳,他那脸上的刀剑疤痕变得惨白可怕,一种虚无缥缈和绝望的心情在用力地揪住了他的心。他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他用来做最后挣扎的本钱赌输了。他看着哲仁嘉错千总那种愚蠢的拼命的神色,心里稍稍吁出一口气,将自己的马匹连连退到后边,一边却朝着哲仁嘉错千总点点头说:“冲!”
“冲啊!”哲仁嘉错千总挥着手,挥着刀,疯狂地喊着:“冲啊!”
马队又冲过来了。
李冬生趴在森林边上,盯着前方模糊的马队人影,正要射出第二梭子机枪子弹时,他的手忽然停住了。他看见了在敌人马队后边飞奔过来一匹快马,而且,他听见了马上的人那洪亮苍老的喊声。“停住,停住……孩子们……停住……”这是老人洛桑旺阶千总的声音。李冬生放下了按在机枪扳机上的手指,朝连队喊着:“停止射击!”老洛桑旺阶千总单人匹马赶到了。他催马越到藏人马队前边,挡住了马队。马队停住了。
洛桑旺阶千总奔到哲仁嘉错面前,大声地说:“下马,放下刀!你们找死么?”
哲仁嘉错一怔,他恶狠狠地盯住洛桑旺阶九九藏书千总。但当他看到的只是千总本人,没带马队时,他心里一阵阵发蒙。他自己也明白,这个仗再打下去,只有打光了自己的人,决讨不到一点点便宜。想到这里,他垂下手,手中的刀刚刚要插人鞘内……
魏七夺过来了。他看着洛桑旺阶千总,冷笑着说:“好杂种!”他扬起手中的二十响盒子枪对准了老洛桑旺阶的胸前打了一连串的子弹。
洛桑旺阶千总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在马上晃荡了几下,一头栽下马去。
魏七拨回马头,朝来路上如飞奔驰而去了……
“你往哪里去?等一等……”哲仁嘉错千总眼看洛桑旺阶倒下来,心里一阵不安,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表示,魏七逃跑了。他这才感到不妙,连忙一面朝魏七喊着,一面鞭打着马匹,紧跟上魏七的马,飞驰而去。
“人无头不走,鸟无翅不飞”,这一下子,藏人马队纷乱了,有些人已经失掉了马匹,摔倒在地上喘息着,有些人连忙下了马,扶起洛桑旺阶千总;有些人却鞭打马匹,想和哲仁嘉错千总一起逃掉。他们全忘记了红军就在森林子里。因为红军不会打死他们,这一点,他们有过许多次经验了。
“回来!”老洛桑旺阶躺在地上,看着马队,声嘶力竭地喊着。
哲仁嘉错剩下的马队都听话地停下了。
这时,李冬生带着全连冲出来。他一面扶起洛桑旺阶,一面朝藏人们摆着手,一面命令着连队:
“向逃跑的开火!”
立刻,无数条枪喷出火舌,像一道烈火的光,向刚刚跑开的两匹马射过去。
紧接着,几个有枪的藏人马队里的青年也朝着那两匹马开了枪。
这一排排火光喷射过去,陷入黎明前的薄雾中,也不知道是射中了谁。
李冬生没有管那么多,他只是扶住了老洛桑旺阶,紧张地轻轻地呼唤着:“老爹,老爹……”
洛桑旺阶无力地睁开眼睛,颤抖地从胸前摸出了染满了鲜血的小红布包裹——包着王二田那两把短短匕首的小包裹,递给了李冬生。他嗓子里在骨碌骨碌地发响。半晌,才困难地瞪住了李冬生,断断续续地说:“啊?红……军……连长,后边……后边……有……有……有……”
“什么?老爹,你说什么?”李冬生听不清楚,着急地问。
“有……”洛桑旺阶的喉咙里又骨碌了两下,他垂下了头,不再言语了。
“老爹,老爹……”李冬生喊了两声,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问题,急忙大叫着:“蔡家瑁!”
蔡家瑁摸了摸洛桑旺阶的胸口,又翻开了洛桑旺阶紧闭着的眼皮看了看,摇摇头朝李冬生说:“没法子治了。已经牺牲了。”
“什么?”李冬生发火了,“再看看,你这个粗心家伙。”
“连长,”蔡家瑁愁眉苦脸地说:“你看老爹的瞳孔,都散光了。”
李冬生没有回答蔡家瑁的话,默默地放倒了老洛桑旺阶,又默默地站起来,叫过通司来,大声地说:“告诉他们,看清楚了吧,谁是藏人的敌人?”
藏人马队也早都静悄悄地看着这个景象了。当通司翻过李冬生的话来,这些青年比什么都明白,魏七才是敌人。
所有的藏族青年都围到洛桑旺阶尸体的前边,念着佛号,有的跪下来亲吻着老人。他们又轻轻地抬起老人的尸体,放到马上。他们流着泪,和红军说:“再和你们做对,就不是藏人!”说着,他们跃上马匹,喊着:“追呀!”
这一批马队朝魏七和哲仁嘉错逃跑的道路上奔驰而去。
这些青年的同族千总被魏七打死了。从老洛桑旺阶的血里,藏族青年们更认清了谁是真正的敌人,谁是真正的朋友。
老洛桑旺阶的血是鲜红的、滚热的。只有这种血才能在高原上开出最红的花朵,才能像佛似的永生在藏民心中。老洛桑旺阶为着藏人和藏人的弟兄——工农红军,流了血。红军烈士的血和洛桑旺阶的血流在一起,这血,在雪山脚下,金沙江畔,结下了更凝固的、更团结的种子。老洛桑旺阶和各民族的亲人,各民族自己的军队——工农红军一样,将在人民的心中,子孙万代地流传着。
李冬生站在老人流过血的地方,手里紧握着老人交给他的那一对尖刀。他沉默了片刻,便朝连队喊着:“出发!”
那些在路上奔跑的藏族青年们从腰里拔出了战刀。眼睛里冒出了火花。他们围着老洛桑旺阶的尸体——驮在马上的尸体,催着马匹,朝来路上奔驰着。他们要赶上魏七,活活劈掉他,为藏人报仇,为这多少天来所受的苦处和冤屈报仇。
2
魏七和哲仁嘉错千总两个人起初是并马逃跑着。魏七的马显然是中了弹,负了伤,一瘸一瘸地落到后边了。更严重的是,这匹马跑着跑着,突然往地下一卧,嘴里吐着白沫,四腿乱蹬了几下,不动弹了。魏七被摔在地上,连忙爬起来,推了推马,拉了拉缰绳,马瞪着死鱼一样的灰白色眼睛,一动也不动。
魏七汗从头上滴下来,他昂起头来,拼命地大喊着:“千总,千总,哲仁嘉错千总,我的老朋友,帮帮忙。”
“什么?一匹马两个人骑么?”哲仁嘉错千总勒住了马,回过头来,凶恶地叫着。他糊里糊涂地跟上魏七跑了这一两个月,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营官没有当上,手下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一个也没剩下。这个鬼汉人魏七又从什么地方能保险自己当营官呢,再说,这个魏七手那么黑,心那么狠,看他打死洛桑旺阶时候的那股子神气……哲仁嘉错千总越想越火,他反而朝着魏七站的地方跑了几步,大叫着:“滚你的蛋吧。营官、货物、货物……哄鬼的玩意儿……”哲仁嘉错千总骂着骂着,就从腰间拔出手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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