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脸吗?
要知道,自己为了这一刻,可是精心策划过的,原本以为,南阳汉庭这次一定可以激怒四方夷狄,但没曾想,最终的小丑居然会是自己。
毫无疑问。
四方夷狄一定会认为,是自己在挑事,滥杀无辜,企图挑起南阳汉庭与四方夷狄之间的矛盾,从而令天下再起战火。
这样的罪名,步度根自问根本承担不起,别说是乌桓、南蛮、武陵蛮了,恐怕便是鲜卑内部的单于们,也会瞧不起自己。
如果自己失信,甚至有可能失去重要的部下,让他们归附在别的单于麾下,毕竟鲜卑内部的军队,全都是由一个一个的部落组成。
果不其然。
当翻译的声音传遍整个会场,七嘴八舌的议论,立刻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将殿中的步度根几人直接淹没:
“这帮没有人性的畜生,居然还敢在公堂之上,为自己狡辩,简直是岂有此理,这些人若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道,这些狗一样的杂种,必须要严惩,将他们全部诛杀,一个不剩,尸首丢到荒野里喂狼。”
“还请廷尉为死去的百姓报仇,速速将这些人判处死刑,以告慰死者的在天英灵,否则他们会死不瞑目的。”
“此乃故意杀人罪,按照大汉律法,必须要一命偿一命,将这帮家伙判处死刑,判处死刑—!!!”
“死刑!”
“死刑!”
“死刑!”
“……”
还不过片刻,人墙外的老百姓便已经彻底愤怒起来,他们高举着手,紧握着拳,眼神中充满了愤怒,歇斯底里地怒吼着。
即便是一旁听取公审的异族人,也不由地为眼前一幕,感觉到震撼,大汉的子民是何等的团结,居然可以为了素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程度。
这样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不管他们有没有先进的武器,强悍的军队,全都是不可战胜的!
轲比能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大汉子民如此,着实令我等汗颜呐,怪不得他们可以长久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此刻,轲比能是发乎于心地羡慕大汉子民,他们可以有固定的地方生存,不像是鲜卑,总是要逐水草而居。
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是不可能有如同大汉子民这般珍贵的感情,在他们的眼里,牛羊水草才是财富,感情只是附属品。
沙摩柯同样惊叹不已,暗自颔首点头:“季常,你说得没错,如今的大汉根本不是之前的大汉,朝廷当真可以为了普通人做主。”
“将军。”
马良颔首点头,轻声言道:“您别忘记了,现在你们也是大汉子民,如果这件事落在你们的身上,朝廷照样可以为你们做主。”
“陛下此前就曾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咱们永远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沙摩柯以前多少还有些不信,但是现在,他已经变得有些相信了,虽然目前自己的族人生活条件还不算好,但相信在南阳汉庭的帮助下,以后会越来越好。
如今的皇帝陛下可跟以前的皇帝不同,以前的皇帝只是希望他们不要闹事,但是现在的皇帝陛下,希望他们能够过得更好。
沙摩柯冲马良绽出一抹淡笑,直言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是鲜卑步度根一样,他们只是个例而已。”
“当然。”
马良深表赞同:“别人我不相信,但将军你,我马良深信不疑。”
沙摩柯学着汉人的礼节,冲马良拱手:“我沙摩柯同样相信大汉,相信陛下。”
此刻,徐璆转回上首,不再理会阿史那,而是将目光落在步度根身上:“敢问单于,尔等受邀进入大汉,乃是大汉的客人,自当遵守大汉的规矩。”
“你麾下大将杀我大汉子民,你有没有制止?或者说,还是你授意他这么做的?如果制止过,为何阿史那没有停手。”
很显然。
徐璆已经给阿史那定罪,现在的目标是步度根。
虽然,步度根没有参与杀人,但毕竟身为鲜卑单于,他也有不小的管理责任。
如果步度根已经制止过,但却没有制止成功,至少证明他尽到了一定的管理责任,可如果他没有制止,那么问题的严重性就大了。
纵容下属犯罪,同样是要受牵连的,而且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不过从造成的影响上来判罪的话,一定是小不了的。
殿中的步度根心里顿时产生一种恐惧,他从徐璆坚定的眼神,以及人墙外汉民的反应上判断,心知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因此,步度根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点点头:“我自然已经制止过了,但可惜,阿史那将军乃是沙场宿将,出手快如闪电,终究还是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
“单于,我……”
阿史那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步度根一个眼神,直接打断,厉声呵斥道:“我明明已经让你住手了,你为何还是没有停手。”
不得已之下,阿史那只能信口胡诌道:“单于,你不知道,我们习武之人,一旦出手,就很难控制得住。”
“何况,在哪种情况下,我若是不动手,就会被他们活生生打死,自然要先打完,才能停下来。”
不得不承认。
阿史那虽是一员武将,但这嘴也着实厉害。
不动声色,便把主动出手杀人,变成了不得已的自我护卫。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聪明,还是真聪明,居然连步度根准备弃车保帅的意图都看不穿,还准备给他当挡箭牌。
只可惜,步度根在现场没有留下丝毫的线索,徐璆没有办法靠着分析现场,来还原对方是否尽到了管理的责任。
而阿史那的这一番话,也着实是给步度根背了黑锅,气愤不过的徐璆转向阿史那,再次询问道:
“你此言当真?”
“步度根单于果真制止过你吗?”
徐璆明显是在给阿史那机会,可阿史那对于步度根的信任,是远远超过对徐璆的信任的,因此他再次点头:
“没错。”
“我家单于的确制止过,但我没有忍住。”
徐璆停顿片刻,眸中带着一丝凶光:“果真如此?”
阿史那愚蠢至极,依旧极其肯定:“没错,正是如此。”
“好。”
徐璆心知对方下定了决定,干脆也不浪费时间,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当即站起身来,铿锵喝道:
“按照大汉律法,阿史那故意杀人罪成立,现判处死刑,明日晌午于刑场问斩,步度根虽然已经尽到了管理职责,但造成的后果,仍需要进行赔偿。”
“根据朝廷的初步统计,需赔偿鸿宾楼损失两千两百三十钱,以及受伤人员的治疗费用,十三人,共计四万五千两百二十六钱,死者四人,共计八百八十万钱。”
“合计需要赔付八百八十四万七千五百六十六钱,三日内需要完成赔付,否则将由官府强制执行。”
话音刚落,人墙外的百姓立刻山呼沸腾起来。
他们见识到了南阳汉庭的公正,这才是强汉该有的模样。
不过……
下一秒,徐璆再次喝道:“本官再次重申,不论是谁,鲜卑也好,乌桓也罢,甚至是大汉的子民,只要在大汉的疆土上,违反的大汉的律法,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言外之意非常明确,廷尉府是最公正的,绝对不会偏颇汉人,这次是阿史那故意杀人,那么下次,若是汉人犯罪,照样会处罚。
“好,大汉理当如此。”
“必须一视同仁。”
“没错,说得非常好。”
这次,轮到四方夷狄的人,拍手称赞。
这样的话从廷尉口中说出来,从某种意义上,就已经代表了皇帝的意思,更证明了皇帝对于客人充分的尊重与重视。
只有步度根一人,心态稍微有些崩。
这次的行动,不仅没有挑起四方夷狄对大汉的憎恨,更是令大汉在四方夷狄面前,做足了姿态,让自己的目的更加难以得逞。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还自罢了,最为关键的是,自己麾下的大将阿史那,怕是真要折损在这里了。
“该死!”
步度根攥紧拳头,心中闪过一丝愤怒。
可惜,自己不在草原,否则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兄长,看来咱们要早些离开这里了,回草原了。”
扶罗韩颔首点头,压低声音回应:“没错,事情已经没法挽回,不如早点回去,早做准备得好,先灭轲比能,统一中部鲜卑再说。”
步度根长出口气:“我也正有此意,咱们明日便走。”
扶罗韩轻声道:“待会儿我便去安排。”
……
皇帝行宫。
文德殿。
虽然刘辨端坐在上首,表面上正在读书,显得比较镇定,但实际上,他的心早已经飞到了廷尉府,甚至已经飞到了审判现场。
“辩爷别担心。”
军师联盟继续安慰道:“虽然步度根一定会狡辩,但你还是要相信徐璆的刑侦能力,他一直都没有来找过辩爷,证明他是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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