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公堂内有点冷场,似乎每个人都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最终还是杨家叔公杨奇打破了沉寂,“我杨家可另推一人过继门户,比如与杨博年龄近似兄弟数人,皆可列选!”
扑哧!秦德威笑了出来,“你杨家还有脸再说?”
“为何不可?那杨博不肖,并不代表杨家所有人都不肖。”杨奇反驳说。
秦德威嘲弄说:“我看是你们所有杨家人集体不肖。”
杨奇不与秦德威斗嘴,对冯县丞告状:“这秦德威胡搅蛮缠,肆意辱人!请二老爷处分!”
秦德威辩解说:“小的正要与杨家讲道理。”
冯县丞抬了抬手,请继续你的表演,你要能说服杨家,就算你们和解,也省得本官判案了。
秦德威就开始发言:“我看那些从年轻开始守节的节妇,大体是二种状况居多。一种是抚育亲生幼子成人,并守节而终;二种是虽然无后,独自寡居守节。
但甚少听说带着过继儿子守节的,更不要说,二十岁孀妇带着十几岁过继儿子守节的!”
说到这个,顾氏心情雀跃,没错,她根本不想守节!秦德威暗暗瞪了她一眼,不,你想!
杨奇不耐烦的说:“你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想说明,顾氏不愿意守节?”
“在下深思其中道理,大致原因也有几个。一来继子终究不是己出,又有原生父母,实在人心难测。
一旦有事,夫家那边必定向着同姓继子,孀妇便难求公道,往往被逼改嫁离开是非之地,同时也是放弃家产。
二来若年轻寡妇与继子岁数相去不远,朝夕相处,难免瓜田李下。纵然有心守节,奈何众口铄金,难以持久。”
杨奇讥讽说:“就这?然后呢?”
秦德威却不再搭理杨奇了,转而对冯县丞高声说:“结合以上道理,所以杨家总想推出十余岁的继子,不过是为了抢夺家产,同时逼顾氏改嫁!
若顾氏有矢志守节之心,岂不毁于杨家贪财之意?杨家其心可诛,这岂是导人向善之道?
再说杨家之不肖,从杨博身上可见一斑,顾氏心中焉能没有疑虑惊惧否?
我话讲完,二老爷在上明察!”
同时秦德威又偷偷瞪了甲方姐姐一眼,你倒是配合着哽咽几声啊!
杨奇迅速喊冤:“二老爷,我杨家绝对没有这样想!”
“难道你杨家为表清白,不要家产了?”秦德威幽幽的问。
杨奇顿时卡壳了,就像是嘴巴被猛然堵住,清白和家产比起来……还是家产更香。
看着堂下丑态,冯县丞一边感慨人心不古,才区区几家盐店就争成这样,一边提着笔造了难,只觉手里重如千斤。
按这个道理,要是再判个继子给顾氏,岂不就故意成了妨碍顾氏守节?虽然这寡妇还没表态说要守节,但也没说不守啊?
看向频频低头抹泪的可怜寡妇,冯县丞也觉得于心不忍。但事情总得办了,必须给双方一个说法。
现在需要他这个审案官发话了,该怎么写判词?在线等,挺急的。
菜鸡新人地方官冯县丞下意识看向秦德威,如果能有小神童教做事,也挺好的……
秦德威面无表情的两眼望天,宛如神神叨叨的巫祝,口中念念有词:
“钱财乃万恶之源,产权不清乃肇事之本,唯有正本清源方能消弭祸端。
家产一分为二。一半赠与族产,以报血亲之义,计有聚宝门、凤凰台两店;一半留与遗孀,以全夫妻之情,计有三山街、贡院街两店……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还等什么,抄作业吧,冯县丞刷刷刷的写好了判词:“……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江宁县理刑县丞冯。”
然后将判词递给了值堂书办,拿去盖印公示。并抄写两份,原告被告各发一份。
当然双方都要给衙门和经手书吏交钱,原告交得更多些,有进公账的有进私人腰包的。封建衙门不是为人民服务的机构,要是没钱打什么官司?
最终诉讼结果尘埃落定,让出去两家店,秦德威作为状师也无奈。他也想全部保住,可这时代它就不是法治社会啊!
一点不让的话,只怕根本不可能结案,哪个审案官也不可能这样判。夫权族权,不跟你讲法律,能保住一半也算对得起二两状师费了。
在公元一五三零年的当下,即便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联合起来,也不得不对封建秩序做出妥协。
杨家叔公杨奇嘟嘟哝哝的往外走,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顾娘子也停止了低头抹泪,这半天眼睛都抹疼了,准备起身拉着秦德威走人。
冯县丞活动手腕,等着下一波案子上堂。
眼看要曲终人散,一直低调没存在感的值堂书办突然发话:“慢着!”
随即值堂书办又对冯县丞禀报说:“下面还有一桩重案,可能涉及顾氏,二老爷可以一并审理了。”
又犹豫了一下说:“杨家人也请暂留。”
冯县丞对底下胥吏们的道道不是很清楚,虽然不明就里,但有案子挂号那就要审理,职责所在。
顾琼枝大略隐隐猜到什么,但还是不明所以。杨奇最是迷惑不解,还有什么案子?
只有秦德威最警醒,那话儿果然来了!前天董捕头亲口说过,聚宝门分店丁掌柜被抓这件事,肯定要先上公堂走一遍程序。
第二十八章 智商问题
只见两个青衣捕快提着一个人犯,进了县丞厅。
秦德威都不认识,但顾琼枝却识得,那人犯就是前两天被抓走的聚宝门分店丁掌柜,并低声告诉了秦德威。
冯县丞盯着两个捕快,厌恶的说:“你二人来作甚?”此二人平日做差事应付敷衍,让冯县丞很不喜欢。
那两个捕快回话道:“小人们恰好顺路,就将人犯带过来了。”
其实这不合规矩,不该这两个捕快押着人过来,但他们知道今天注定会有肥美差事,就抢着过来了。
而且这两人乃是县衙四霸天之一董捕头手下的哼哈二将,分别姓张与何,别人看在董捕头的面子上,也敢怒不敢言。
冯县丞简单看了看案卷,知道底下这个丁掌柜是被私盐贩子指控了,便大喝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青天老爷在上,小人是冤枉的!”果不其然,丁掌柜开始鸣冤叫屈,这都在大家预料之中。
顾娘子对秦德威低声道:“我好歹也是他东家,看在我面子上,烦请你帮帮他。”
秦德威回答说:“我先尽力把你摘出来,然后再看看。”
冯县丞就问:“你有何冤屈?尽可道来,如有不实,加倍治罪!”
随即就听到这丁掌柜说:“小的其实对贩卖私盐之事一无所知,小的向来都是按照东家指使办事!”
顾琼枝呆了呆,这话不对劲……
丁掌柜继续说:“如果店中出现犯法之事,那都是东家所主使,小的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哪里又知道是什么私盐!”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顾琼枝身上。
而顾琼枝登时就呆住了,感觉丁掌柜完全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
秦德威无奈的摇摇头,这真是个意外。做案子就是这样,随时随刻都可能出现变化。
没想到丁掌柜居然反水,直接指认了顾娘子,那么原先的策略估计没用了,要想新的法子。
张、何两个捕快暗暗狞笑几声,仿佛看到了大肥差正在飞过来。
审案判案那是官老爷们的神圣权力,公差们一般才不关心判决结果,谁输谁赢有什么关系?
公差们只在意办案过程中,自己有多大行动权。
只要拿到合法调查权,可以无上限也可以无下限,被调查对象还不是任由自己捏搓?
冯县丞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头又对丁掌柜问道:“口说无凭,你可有实证?”
丁掌柜想起别人教过的话,连忙说:“聚宝门盐店后房,进屋第三行左数第四排青砖下面有东西,取来一看便知!”
两捕快满怀期待的看着冯县丞,案情都捏造到这个份上了,总得派公差去盐店实地调查吧?还不赶紧把牌票发下来!
其实现在所谓证据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最关键是用这个由头,哄着傻子官老爷发下牌票,持有盖印牌票的衙役才具备调查权。
两捕快越想越美,视线在顾琼枝身上来回扫视。还有这小寡妇,是不是也该交给他们调查了?
真是个迷人的小寡妇,说不定可以趁机得手玩一玩,就是不知道董大爷会不会来抢头汤。
冯县丞毕竟不是一个糊涂官,又对顾娘子问道:“你可有什么话说?”
顾琼枝一时心乱,除了喊冤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辩解,正支支吾吾时,转头却看到秦德威狠狠瞪着自己。
忽得福至心灵,小寡妇立刻低头抹眼泪,还超水平发挥抽泣了几声。
这样就对了,秦德威满意的点点头,这才与冯县丞说:“小的也是此事状师,还是由小的代为回话。”
“你说!”冯县丞也觉得肯定有问题,必定是有人欺负可怜的小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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