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秦祥可是小学生的亲叔父!而且其他好几个捕头也都是前年小学生任用的!
申知县看着这一幕,仿佛迎接仪式上的冷漠场景又重演了。这小学生到底有多么恐怖,竟然让这些本地人不敢轻易反他?
自己这个知县已经如此明目张胆,就差没在脑门上刻字“打倒秦德威”,结果从士绅到衙役居然都没人响应?
着急也没用,慢慢来吧,自己毕竟是正堂知县,大义在手,时间长了总会有变化的。
反正按照严公子指示,已经把秦祥暂时停差了,申知县就继续点名。
点名完了后就是议事,前一段时间知县空缺,积压的事务很多,都要一件件的说。
对此申知县很有耐心,当知县总不能天天就琢磨小学生了吧,也要干点正事。
说到钱粮事务时,申知县突然把户房和县库的书吏都叫道前面,开口道:“听说江宁县与别处不同,官房银和门摊税都是用源丰号钱庄的钱票来交的?”
户房书吏答道:“确实如此,非常省心。而且每三个月将钱票汇总一次,然后去源丰号钱庄提取银两。”
“多此一举!”申知县先是拍案表明了态度,然后下令说:“马上断掉这项业务,不需要通过源丰号银票来给县衙交税!”
户房书吏面面相觑,这套官民两便的机制都运行了这么久了,哪能说结束就彻底结束?
申知县又对县库小吏道:“听说县衙出了库银四千,占了源丰号四千公股?你去将银子取回来,这公股也不要了!”
县库小吏不敢顶撞县尊,只能先应声答应下来。
到此所有吏役终于彻底肯定,新县尊看来就是要与小学生过不去了。那天在三山门迎接仪式上发生的冲突,并不是一个偶然。
一把手正印知县敢如此霸气的表态,但别人就不敢轻易附和了,一时间公堂里有点冷清。
正在这时,忽然有道大家都很熟悉的少年身影,从公堂外面溜达着进来了,然后熟练的站到人群侧面,很随意的对着县尊拱了拱手。
让吏役们好一阵恍惚,就像是昨日重现的感觉。
知县排衙是最威风的时刻,但小学生的出现却像是深深的嘲弄符号,一个不该擅自进来的外人竟然在县衙宛如无人之境!
申知县不由得大怒道:“谁放你进来的?”又对着门口大喝道:“门子为何不拦住禀报?拿下重责三十!”
门子爬进来叫屈:“大老爷明鉴!秦相公拿着府衙的办事牌票,一直往里面走,小的如何敢拦!”
秦德威举了举手里的凭证,“在下传府尹的谕令,请县尊开始审理项金斗诬告在下一事!”
府衙牌票做不了假,但申知县还是莫名其妙的,突然要自己审这个干什么?
秦德威便解读说:“因为在下刚才去了府衙,把县尊你告了!告的就是你坐视生员被诬陷而置之不理,是渎职!”
申知县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你就为这么点破事,就跑府衙去告状?告完了还回来当面告诉自己?
秦德威催促道:“审吧审吧,今日赶紧审完了,也好向府衙回报去。县尊若是还不敢审,就真是渎职了,会让府尹言老爷很失望啊。”
申知县真不想审这个案,他敢用全家来发誓,这里面一定有圈套!可是到底是什么圈套,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这才是最难受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您怎么不说话?
在数十名吏役的注视下,申知县内心衡量了好一会儿,咬咬牙下定了决心,审!
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一个堂堂的正印官知县连案子都不敢审,那不成了笑话了吗!
虽然不知道秦德威的陷阱设置在哪里,但可以使出官僚主义拖延大法,站在审案程序的起点,不往前走就行了!
官僚主义专治各种不服,一句走程序憋死多少英雄好汉!反正没谁规定审多长时间,也没谁规定一定要审出什么结果!
秦德威赶紧递上状纸,嘴里说套话:“县尊明鉴!治下愚生不胜感激!”
申知县看了几眼状纸,按程序写了个“准”字,又扔给了刑房书吏存档。
秦德威又满怀期待的说:“现在就开始审理?”
申知县又道:“你反告项金斗诬陷你,如今被告项金斗未在,怎么继续审理?且先下去,等找到项金斗后,再另行确定审案日期!”
秦德威连忙提议道:“项金斗诬陷学生我强夺房宅戕害命,只要先查明事情真相,就足以判定事实,不用被告到场也能判定!”
申知县拍案大喝道:“早就听闻你惯会指手画脚,但本官如何审案,不须你来教导!本官审案,就是要先录被告口供!”
秦德威还想说什么,申知县却不给机会了,下令道:“左右将秦姓生员送出县衙!不然治一个惊扰公堂之罪!”
秦德威苦笑摇摇头,对知县拱了拱手作别,就出去了。
而众吏役目送小学生离开,感觉与想象中的天雷地火完全不同,难道小学生就这样黔驴技穷了?
新知县已经开始大刀阔斧了,又是暂停小学生叔父的捕头差事,又是断绝源丰号钱庄的业务,这小学生怎么一点正面反抗都没有?
小学生只纠缠着那什么项金斗诬告,又有什么意义?说难听点,就算抓到了项金斗,判决诬告罪成立,又有什么用?
申知县出于谨慎,也稍稍回顾了下自己刚才的应对,都是按照程序来的,应该没毛病!不会有任何把柄被抓住!
草草结束了今日排衙,申知县回到县衙后堂,严公子就坐在这里等候着。
听到秦德威的行为,严公子也是十分诧异,琢磨不透秦德威到底是什么把戏。
那县民项金斗确实与秦德威有点恩怨,去年项金斗因为拖欠官房租金,被秦德威借故赶了出去,并把官房占用了。之后过了两个月,恰好项金斗的妻子因病过世。
所以项金斗才会有由头状告秦德威“强夺房产戕害人命”,当然这也是严公子多方寻访后,在背后默默支持的结果。
对严公子而言,这又不费什么事,就当是一招试探了,不成也就不成,没什么损失。
本来还以为项金斗这事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又被秦德威抓住来利用,虽然不怕,但严公子却因为猜不透秦德威的想法而烦躁。
自己智商绝对不可能比秦德威低!天下没有比自己更聪明的人!
他忍不住就对申知县指责了一句:“你当时应变不行,就应该将项金斗的状子接下来,然后把秦德威当被告审!可你竟然被秦德威吓住!”
申知县气哼哼的,严公子只会说得轻松!那时候自己刚进县境,众目睽睽之下就干违反程序的事情,那不是白送秦德威把柄吗?
再说是项金斗这个不中用的东西突然害怕并跑掉了,自己一个新上任的外来户,怎么去追人?
严公子觉察到了申知县的不满,又安抚了几句:“不要紧,我们的所作所为这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只要你还是知县,这些权力就属于你,不怕鬼蜮伎俩!”
及到次日,太阳照常升起,应天府府尹严嵩施施然来到公堂。
在这种太平时节,一位京兆尹的工作还是很轻省的,因为大部分实务工作都由下面县衙做了,府衙工作内容大都是汇总和考核。
而且应天府这样的京府又不像其他省的各府,上面还有布政使、按察使、巡抚、巡按等婆婆,应天府只需要直接向朝廷负责就行。
一杯春茶在手,严府尹开始考虑公务结束后,约几个南京部院的同僚联络联络感情。
咚!咚!咚!咚!咚!突然一阵鼓声传来,打断了严嵩的思路。
严嵩皱了皱眉头,就大门口那登闻鼓,不是风吹日晒的摆设吗?不是几年都响不了一次吗?怎么自己就天天能听到?
有个差役连滚带爬的进来,对严府尹禀报道:“大老爷!县学生员秦德威又来告状了!”
严嵩:“……”
这秦德威把府衙当成什么地方了?知不知道什么叫过分?
越想越烦恼,严府尹忍不住就拍案对吏役们喝问道:“昨天那鼓已经被敲破了,谁这么勤快把鼓修好的?发到江北草场当差去!”
秦德威大步走进来,行礼道:“县学生员秦德威见过京兆尹,这次击鼓,特为状告江宁知县枉法!”
严嵩揉着额头问:“他又怎么你了?”
秦德威便告状说:“昨日申知县先是毫无道理的夺了在下叔父差事,又下令毁去前代成规,蓄意打压与在下关联的钱庄!”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严府尹很恼火的喝道:“这都是知县权责所在,哪能谈得上枉法?
再说知县如何执政,又与你何干?你一个区区生员,还妄想操持县政不成!”
看着严府尹要发火,秦德威毫不在意,振振有词的说:“可是昨日申知县已经开始审理在下反告县民项金斗的案子!
在下身为原告,偏偏同日被知县如此刻意针对,这必定是偏袒被告,利用职权对在下这个原告进行打击报复!
申知县行事如此明目张胆毫无顾忌,不是枉法又是什么!难道在下这个原告就活该被蓄意打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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