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洲药主/长夜国 (武猎)

如同雪地里的一株腊梅。
她今日的打扮像煞了一个凡人小姑凉，不但很烟火很凡俗，而且没有带侍卫，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起码，姜药能看到的只有她一个人。
很明显，虞嫃没有进入穆宫的打算。她应该在等姜药主动出来见她。
似乎心有灵犀一般，姜药不用她发飞讯通知，就主动出宫相见了。
“嫃儿。”姜药露出一副挈阔之色，似乎两人多日不见。
殊不知数日前还在秘境见过。
“药哥！”虞嫃脆生生喊道，有点雀跃的挥挥小手，像个小妹子。
或许只有在姜药面前，她才真的像个小妹子。
“药哥，我们去城外红叶岭吧，走。”虞嫃一见面就主动拉着姜药的手，大眼睛笑得弯弯的。
像个漂亮乖巧的好孩子。
“你从秘境安全归来，我就放心了。”姜药说道，“盘康回去了么？”
虞嫃点头：“回去了，你不用担心他再来找你麻烦。”
两人出城来到红叶岭，虞嫃看着大雪中山岭上的烂漫红叶，忽然说道：“药哥，趁着这里没人，趁着我还小，你再背背我。”
“好吧。”
少年背着小丫头，就像一个背着妹妹的凡人少年那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齐膝的大雪，慢慢往山岭上走去。
就像多年前，背着虞嫃去青阀一样。
虞乖乖趴在姜药背上，搂住姜药的脖子，沉默不语。
天地之间，只有风雪声和“嘎吱嘎吱”的脚步踩雪声。
一行孤独的脚印，从山下往上延伸，延伸…一直延伸到大雪凄迷的险峻云岭之上。
少年背着小丫头来到山巅，看着山岭上烂漫如火的红叶，迷茫一片的云雪，不禁开口说道：
“此山当在凌霄间，红叶白雪两成全。红叶红如红尘火，白雪白似白云天。一岭便隔清浊绝，步上险峰忘华年。举目望尽八方路，低头堪破九点烟。”
背上的虞嫃终于说话了：“药儿这诗很好听，可是九点烟何解？”
她委实不解。因为没听说什么“九点烟”。
姜药只好简单解释道：“有本古籍，说天下有九州。所以上古有诗人说，遥望神州九点烟，这便是九点烟的典故了。”
虞嫃可没那么好糊弄，对着姜药的后颈呵气道：“药哥，你说的什么古籍典故，为何我这么渊博，竟然不知？”
姜药敷衍道：“很久前看过，忘记在哪看的了。”
虞嫃咯咯笑道：“好吧药哥，就算你是杜撰，这九点烟也用的很好，很好。听这首诗，药哥当真是志在天下啊。”
她一边说一边摸着姜药的耳朵，“药哥莫不是想像盘康那样，要称王么？”
姜药心中一凛，“你为何这么说？”
虞嫃在姜药背上翘起小脑袋，仰望着天上的风云大雪，展颜笑道：“药哥，你在那青阀变法，所图甚大，野心不小。”
“不过，就是你有盘康那样的野心，又有何不可？盘康做得，你也做得。我虞嫃看重的男人，当然要有英雄之心，龙虎之志，青云之道！”
“不过，还是那句话。你输了，就回来乖乖帮我，不许抵赖。”
姜药苦笑着点头：“好。我不抵赖。”
响鼓不用重锤，大家都是聪明人，话不需要说的那么透。
“都到山顶了，还不下来？”姜药笑问。
虞嫃在他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张开双臂脆生生的笑道：“不下来！”
“药儿，我跟你说，珍惜背我的机会吧！”
“为师马上就十二岁了，不能让你背了，你想孝敬也难了。”
“药儿背上很暖和，让为师我多趴一会儿。”
“好吧嫃师。我珍惜就是，我是脚盆洗脸，好大的面子。”姜药一边说，一边身子往下弯了弯，让虞嫃在背上更舒适一些。
然后，少年背着虞嫃来到一棵古老的红叶树下。
大风吹过，红叶纷飞飘落，和大雪交相辉映，美如画卷。
虞嫃伸出雪白的小手，摘下落在姜药头上的一片绚烂的红叶，清水般的瞳孔映入两团温暖的火焰。
“药哥，你知道你喜欢过年，说是什么春节。我和你一起过了五个春节。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过节了。”
“马上就是春节了呢。”
“我记得有一年春节，你给我包了饺子，真好吃。因为有一种很难吃的的烟火气。”
“还有一年春节，你堆了一大一小两个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你。”
虞嫃一般说一边拨弄着少年的发髻，语气有点感，“日子过得真快啊。”
“是啊，日子太快了。”姜药也有点恍惚。
算起来，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多年了。
他的实际年纪，其实已经奔五了，两世为人啊。
这二十多年，最开心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竟然是和虞嫃相依为命的那五年。
那五年，他并不孤独。
“药哥，你是不是要离开中域了？”小丫头捏捏少年的脖子。
她果然深知姜药。
姜药点头道：“不错。这次来中域大半年，是该离开了。不然，我不放心青阀。”
他的确准备离开穆阀回去了。
“放我下来。”虞嫃从姜药背上溜下来。
然后，她取出一个指环，纯美清稚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惆怅之色，“我就知道你快要回去了。这次是专门来送你。”
“这是我在秘境中得到的东西，送你一些，毕竟你都没能进去，太可惜了。”
“那我就收下了。”姜药毫不客气的接过指环，“谢过嫃师。”
虞嫃拍拍姜药的手说道：“药儿啊，这天下除了为师，谁会对你这么好，再也没有了啊。”
姜药咳嗽两声，“是是，嫃师最好了。”
“药儿知道就好。我们才是最亲近的人。”小姑凉甜甜一笑，“所以，若有人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不管说坏话的是谁，不管是什么荒诞之言，药儿都不会相信的。”
姜药立刻表态道：“那是当然了，所谓间不疏亲。以你我之间的信任度，谁能离间？”
虞嫃正色道：“还有一事。你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引荐你加入天平神教么？那位大人物已经答应了我，帮我推荐你。”
“她会主动去青阀找你，她修为极高，深不可测，但绝对不会害你，你不要怕她。”
姜药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虞嫃转头看向穆阀宫殿的方向，目光微冷，语气也冷了：“药哥，或许你的舅父舅母，会反对你我的婚约。你有想过么？”
姜药听到婚约头都有点大了，他是真的不愿意面对什么婚约。
他对虞嫃的感情，根本不是男女之情啊。
可是虞嫃如此认真，他也不好直接否定婚约的神圣。
“我是我，舅父是舅父，没人能替我做主。”姜药只能含糊其辞的说道。
虞嫃那双卡姿兰大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姜药一眼，“药哥，明人不说暗话，我很清楚你心中所想，但我虞嫃不怪你，谁叫我没长大呢。”
她转过头，露出自信无比的神色，“等我长大之后，如果药哥还认为我们的婚约只是儿戏，还认为我们之间不可能，那么我会亲自宣布婚约无效。”
“姜药，你可放心了么？”
姜药闻言，很是尴尬，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虞嫃又露出鬼马莫测的神色，“所以，五年之内你我是不会再见了。起码五年之内，就算你要见我，我也不会和你相见。除非，迫于无奈。”
她的意思是，不想让姜药再见到自己孩子的一面。
“我希望，下一次见面，我已经重新长大了。到那时，我不再是个小孩子。在此之前，我不想再让你见到我。”
姜药笑道：“最少五年不见，我会想念你。不过这样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么定了。”虞嫃往前走了几步，转身看着姜药，“所以啊药哥，你要记住我现在的样子，这副孩子模样，你以后再也见不到啦。”
她此时虽然言笑晏晏，一副纯真烂漫的样子，可目中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伤感。
姜药也露出伤感之色。他仔细看着面前这个清稚的小丫头，脑子浮现当年的一幕幕。
一片美丽的红叶蹁跹着从姜药面前飞过，姜药伸手拈住红叶，递到虞嫃面前，“嫃儿，这片红叶送给你。”
“药哥，这是你的聘礼么？”小丫头嘻嘻笑道，她认真端详着红叶，“虽然轻如红叶，却也重于高山，我很喜欢。”
虞嫃说完，将红叶收入指环，祭出飞船，“我要回去了。还有人在山下等我。药哥，我们就此别过罢。”
“对了，阿九呢？”
姜药从袖子里取出阿九，“阿九，和嫃儿道别。”
虞嫃摸摸阿九的蛇冠，“阿九，保护好药哥。等我找到顶级的毒材，一定留给你。下次见面，估计你可能化形了吧。”
“药哥，阿九，我走了！”
话刚落音，虞嫃小小的身影就跃上飞船，转眼间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姜药不由自主的抢上两步，看着风雪中消失的虞嫃，忍不住怅然若失。
少年独自站在峰颠，伫立在纷飞的白雪红叶中，如诗如画，却带着说不出的孤寂。
良久之后，少年才披着一身雪花，独自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