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国真是宽宏大量也。”马得功也终于松了口气。
捧着免死金券,马得功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当下也不再犹豫了,既然严我公和鞑子都不想让他们好好活,那就再吃个回头草吧。
虽然仅得了个子爵,但不也还给了个总兵嘛,再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什么爵位什么官,而是活命最重要。
当即,马得功赶紧下令召集全营,然后当着众兵的面,先说严我公和巴山等人如何欲逼死他们,朝廷是怎么苛刻他们这些将士们,一月就给那么一点银子,到手就剩下几钱银子,如何活命,如何养父母妻儿?
现在又要来围营,这是彻底不给活路了。
然后,马得功请出了赵胜。
说鲁监国如何英明仁慈,知晓他们不易,也不计较前嫌,如今仍厚赏接纳。
“鞑子无道,监国仁厚,我等反清归明!”
马得功这个时候也是豁了出去,让搬来银子,分赏士兵们。
这些银子,还有不少就是这次严我公发下来的赏银,当时严我公给了马得功的镇江营两万两银子,然后马得功按惯例先自己收起一万两,手下军官们又分了几千两,最后下面一千战兵每人分了五两,至于夫营几百人,每人都只得一两。
现在马得功为表现,主动拿出了两万两银子来,给手下们分,每个战兵分得十两,辅兵也分了二两,各级军官也都分了一笔。
“请监国立即派舰队前来接防西津渡,迟则满州兵到了。”
马得功心里还是有些慌,满州兵虽令两千五,但灭他们这一营是十分轻松的事。
赵胜拉着马得功到一边。
“马公反正,事起突然,眼下镇江城里还不知晓,你看这是不是有机会干一票呢?”
马得功愣神,他现在只想赶紧请明军上岸,这样他也就安全了。
“马公啊,咱们既然反正,总得有些功劳才好,你带一营反正,得封子爵,若是能再立个大功,到时还不是立马加官晋爵?”
“赵兄意思?”
“你不是说巴山率两千五鞑子正准备来接防吗但是这还是机密消息没对外透露,对吧?“
“是这样的。”
“而咱们现在反正归明,镇江鞑子也还不知道啊,咱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静侯鞑子到来,到时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可是八旗精锐,我们不是对手。”马得功摇头。
“马将军莫慌啊,如今江洲上已经有我许多兵马,距离西津渡这么近,只要这边信号一起,那边立马渡江,瞬间可至,将军还怕什么?”
“你可知道江洲营的那位赵千总吗,不过是个区区千总,但就因为他是首倡并联络起义者,所以如今不仅被监国授为水师副将,还授封了个镇江伯爵啊,为何?就因为他们不仅举义反正,而且还把陈锦的一个标营给歼灭了,甚至差点俘虏了陈锦,虽最后没抓到,可陈锦的官印、铠甲等都被获得,还有一百多门大炮,以及大量的火药刀枪,船只等。”
“马将军若是能为朝廷诱歼这支八旗,这功劳不比赵千总强的多?”
马得功犹豫了。
赵千总他是知晓的,不过是江洲营的一个千总而已,江洲营的营官是个参将,比马得功资历低官阶低,赵千总就更上不得台面。
可现在却一飞冲天,不仅授副将,成了江州营的新营官,还封了伯爵。
镇江伯,这个伯爵应当给自己才对。
马得功心里妒忌着。
只是心里又还忌惮着满州大兵。
一边是功名富贵,一边是八旗的威慑。
最终还是被关胜劝说动了心,毕竟江洲离西津渡不过几里水面,如今明军占据,瞬发可至。
他要做的只是如何把巴山他们诱进来,然后围住他们,再给江洲发个信号就好了。
他叫来了手下心腹军官们。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认为可以试一试。
搏一搏,富贵加倍。
为了鼓舞士气,马得功颁下重赏。
“斩杀一名满州鞑子,赏银二十两,斩杀军官,加倍。”
第336章 对质
镇江城中。
经略严我公召见右布政使土国宝。
两位老朋友见面,气氛却有些紧张,因为土国宝已经走投无路了,清廷派来了新的江宁巡抚张大猷。
这位张抚台是辽东人,本是明朝广宁卫千总,但在二十五年前就投降后金,算是后金汉八旗里的元老,尤其在平定山西、关中过程也屡立战功,授世职三等精奇尼哈番。
不论是资历还是本事,都是远在土国宝之上。
清廷派张大猷来江南目的也简单,取代土国宝,力图恢复江南安稳,稳住这个钱袋子。
又派了康喀喇驻防苏州。
若不是因为明军南下,张大猷和康喀喇都得防明军,土国宝早就被锁拿进京了,现在还没锁,可土国宝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下场。
“我怎么都没想到,严公居然是九王的间谍。”土国宝一语惊人。
严我公倒茶的手很稳。
“藩台可莫乱说话啊。”
“我有证据。”土国宝压低几分声音,然后开始细数他的证据,诸如当初他第一次丢失苏州时,严我公是如何帮他赎城的,甚至出谋杀李率泰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
可严我公丝毫不慌。
“你这些可算不得证据啊,还有更直接的吗?”
土国宝直盯着严我公,“严公还真挺镇定,可就是不知道若是我将这些你所谓算不得证据的证据送到马国柱甚至是摄政王面前时,他们可还会不会相信你?”
严我公端起茶杯慢慢品尝。
“藩台这是自己要死了,所以想接个垫背的吗?甚至不顾当初我对你的恩情,要恩将仇报?故意冤枉我?”
“这里也没别人,严公也没必要再说这假话,到底如何,咱们都心知肚明。我当初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只要有了怀疑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我用了很多心思,仔细的调查,终于确定了这就是事实,一个惊人的事实。”
严我公喝着茶,没说话。
他在想一件事,土国宝会怀疑他很正常,而他没有直接跟清廷告密,却跑来跟自己说这些,那无疑是想以此做筹码。
“藩台应当也是知晓了一些北京的消息吧,摄政王对你三失苏州非常不满,尤其是你做江宁巡抚,巡抚常镇苏松太诸地,这是最富庶的江南之地,可却没为朝廷征缴到一粒粮食一文钱,反而耗费众多,甚至屡屡让朝廷在江南损兵折将。”
“不说绿营,仅满州八旗,就先后在江南折了近三千人。三千满州八旗啊,你知道北京的王公们有多么的震怒吗?八旗才多少人丁?结果这短短几个月,也没发生大战,就这么被一点点耗掉了三千?”
“北京多少旗人恨不得把你抓回去后,直接给你生剥活吞。”
“你逃不过此劫了,等此次战事平定后,张大猷就会拿出密旨,将你逮捕送京,到时北京菜市场问斩,甚至是凌迟处死。”
土国宝惨笑了几声。
“我为满州也算是出生入死,如今他们却是恨不得将我杀之后快了,”
“严公,我倒是非常佩服你,有如此胆识跟鞑子玩这手,甚至还能玩的如此厉害,李遇春、博洛、张存仁、多铎甚至是摄政王多尔衮,这一个接一个的都被你耍的团团转,全被你蒙在了鼓里,你说你一个举人,是怎么做到这地步的?”
严我公却继续问,“藩台现在打算怎么做?”
土国宝叹道,“但求一条活路尔,这对严公来说不算事吧?”
严我公望着他,哈哈一笑。
“你挺有意思的。”
土国宝只说要一条活路,可却并没有说打算投明。
“江洲营投明这事你怎么看?”严我公问。
“在我看来,这是必然的事情,自那鲁监国和九王兄弟崛起以来,当初倒戈降清的这些绿营兵,早晚都会走上这条路。
这段时间以来,江南的绿营灭的灭降的降,叛的叛,早不稀奇了。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严公的一大份功劳呢。
九王挥兵征讨,连战连胜,严公呢在后方整顿绿营,这双管齐下,这江南的绿营也就彻底的崩了。
那些绿营军官们,不能吃空饷不能克扣,甚至不能抢掠劝捐,就指着那点俸银够干什么?就算严公给他们加一笔薪银,可军官们的收入仍是少的可怜。就算是府县衙门里的胥吏衙役,都想着法子捞银子,军官们干的是卖命的活,还不肯给银子,谁愿意?”
“当初明军为什么不能打,为什么降清,不也就是朝廷不能给银子么。”
外部军事上压力,内部又各种压迫,绿营崩溃也就自然不然了。
严我公在江南整顿绿营,看似是正确的路,但如今的形势下,这种整编,不过是逼反这些绿营而已。
毕竟你只这个不许那个不准,你又没认真考虑清军将士们的实际情况,不能给他们增加俸银军饷,这自然就逼着他们去抢甚至是选择投敌了。
人家九王的御营,虽然军纪严明,禁止虚籍冒饷,但却也能做到厚饷养兵,人家不仅士兵军饷是绿营的两三倍,军官们的待遇更优厚,一个提督一年的公使银等等相加有上万两,总兵也得五六千两,随便一个营官都有几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