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们来的匆忙,也没携带多少粮草,现在想就地征集都不可能,全军得饿肚子了。
孙辽远他是提督只负责打仗,但他这个总督却得考虑更多。
襄阳做为天下重镇,明军可以放弃,但他们不能啊。
可脑子里只要一想到要修复这座重镇的困难,罗绣锦就头痛欲裂。
甚至,现在他们连把这三千九百人马运过汉水都做不到,没船,木板都没一片,之前过江打探襄阳的斥候都还是游过江的,他总不能把其它几千人都这样游过去吧?
襄阳是个牌,樊城是个船。
从唐以后,汉江主航道便逐渐靠近北岸,于是一江两岸的襄樊两城,各有侧重,襄阳城是军事要寨,樊城则成了商贸名城,重要的水运码头。
但现在,军事重镇襄阳残破,樊城这个商贸名城更是连个鬼都没有。
罗绣锦心痛万分。
襄阳城建在秦巴走廊和大洪山交接处的汉江南岸,岘山如翠屏耸峙西南,汉江似玉带环绕东北,这样的地形,易守难攻。
岘山与汉水和襄阳之间,是一个长不过十里,宽不过五里的汉江冲击水平原,襄阳城就镇守在这个小平原的东北角,北以汉江为天堑,东西南三面挖出了最宽处达一百多丈宽的护城河,引入汉江活水。
西面还有檀溪湖作为万山至襄阳城西护城河之外的长达数里的天然障碍物,加上樊城还能做为羽翼,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襄阳城就是丢了,丢的过程让人难以置信。
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王光泰等攻下襄阳后,搬空之后毁坏了这城。
他宁愿他们留在这镇守,这样的城虽不好攻,但周边的百姓还在,有人就有粮,就能供应支援军队。
而襄樊会成为一座牢笼,把明军诱在此地,困在此地,让他们聚而歼之。
现在,他们跑去郧阳山区,跑去房县跑去均州跑去武当山,在这片秦岭与大巴山的连绵山脉沟谷之中,要去讨伐他们,那比登天都难。
“不对。”
罗绣锦皱眉。
“不对,这些人开郧阳投降,再夺襄阳,又复夺郧阳,然后毁坏襄樊,迁走人口,运走物资,破坏的这么彻底,动作这么迅速,这不像是一般流贼习性作风,这不简单。”
孙定辽觉得他多疑了,“王光恩兄弟本就是原流贼出身,抢掠对他们而言正常无比。他们自知兵少,守不住襄阳,所以抢掠一番逃走不是很正常吗?”
“流贼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得把事件事情串连起来看,这里透着古怪,我原也以为只是他们流贼习性,但现在看,这里大有文章。”
“我怀疑,有一个很厉害的高人在暗里部局操控,这次的事,绝不是什么行粮赏钱克扣,导致降兵哗变,这可能本就是一个局。”
“他们先以郧阳为饵诈降,诱走了襄阳城的镇守绿营主力,李代桃僵把几千郧阳兵送到襄阳来,再寻机一石二鸟,连夺郧襄两城。成功后,又迅速的拆毁城墙,迁走人口,运走物资,最后还不忘记把通往上游的河道堵塞,这些动作如此紧密,绝对是早有部署。”
“若是再往远看,荆州围城,武昌围城,这似乎是一个更大的部署!”
孙定辽对罗绣锦这神神叨叨有些不耐烦,他只想知道现在接下来怎么办。
“把骑兵撒出去,看还能不能找到留下来的人,再派步兵去城里村庄搜集房子木料,用来制造木排过江。”
“部堂大人,我们只有三日之粮了,现在得不到补充,是否先退回邓州再说?我们可以在邓州搜集船只,补充粮草,还可以在那里汇集更多兵马,一切准备妥当再南下。”
“反正襄樊已经被损毁遗弃,是死城空城,我们晚点来,也不影响。”
罗绣锦长叹一声,“可是荆州和武昌只怕等不及啊。郧襄已经丢了,总不能再丢荆州和武昌!”
“可现在没船没粮,过江后弟兄们也是寸步难行,万一再遇贼袭击,可就要全军覆没。所以,我还是提议先撤回邓州休整,荆州武昌虽急,可咱们也得保证自己安全,总不能把自己先搭进去吧?”
第266章 暴兵十倍贵耕战
襄阳上游的汉水河道,一片繁忙热闹。
无数人流物资沿水陆并进,距离襄阳一百二十余里的谷城,此时成为了重要的中转站。
都监文安之把自己的监军旗立在城头,在此负责转运接应人口物资等,许多襄阳来的大船,到了谷城后,也就难以继续通航往上。
襄阳到谷城一百多里水路,还算顺畅,但谷城到均州,则多沙滩,而从均县一直到郧阳,甚至往上直到汉中的洋县,则都是石滩,洋县至汉中府南郑,又都是沙滩。
沙滩河段河道宽却浅而多沙,而石滩河段,多是峡谷型河道,两山夹峙,水流湍急,都不适合通航。
俗话说汉江水弯又弯,到处都是滩连滩,三百六十个有名滩,三百六十个无名滩。
十里汉江九里滩,过滩如过关。
滩多礁险流急,使的下游汉江和长江船都难以在这行驶,只能换上更小的船。
过险滩时,还得盘滩放吊。
下滩时,还要把船头掉转,由纤夫挽住漫漫下放。上滩时就更麻烦,还得把货物卸下,由骡马或脚夫进行转运,客人还要下船跑滩。
稍有不慎,就是船毁货损,甚至人亡。
于是从谷城到郧阳再到汉中的一千多里汉江河道上,都是分道运输,每一段都有专门的船工、纤夫、马帮等,只跑一段自己熟悉的河道。
那些纤夫们都是最穷苦下力的,因为得不断下河上岸,于是都是光着屁股不穿衣服,整天风吹日晒的跟个黑炭似的,偏偏干最吃力的活,拿最少的钱粮,勉强糊口而已。
沿河而上,那些需要中转的滩边,都自然而然的兴起了一些小码头,那里有揽活的马帮、挑夫,也有在这里专做船工马帮等生意的低档妓店,简单的棚子,三三两两年老色衰的女子,倚门卖笑。
一些茶铺饭店,也都是极便宜的,茶是茶叶沫子,饭菜也简单。
只有如谷城、均州等城里才会有一些较好的馆子和姑娘。
不过此时,无数从襄樊撤来的人口物资,实在太多,所以现在把汉江都给堵塞了,大家缓缓移动。
大船到了谷城,把货物卸下后,文安之让人把船推上岸藏起来,或者直接拆了改造成小船。
百姓们肩挑背驮大迁移。
场面其实非常的艰难,文安之派人沿途设立放粥点,给迁移过路的百姓放粥,保证他们能够一路到郧阳去。
汉江上本有许多靠江吃江的势力,不管是妓家还是纤夫、水手,又或牙人经济、脚夫,他们都要划地分管,从中抽水,这些控制着一片河段,或者某一小块行业的家伙,雇佣打手,勾结官府,不仅欺压那些靠江生存的人,还偷盗货物,甚至绑架勒索,故意勾引山中贼匪,甚至还故意开设财档,设局出千,然后放高利贷等等,成为一群吸血蝗虫。
文安之驻节谷城,一面接应百姓,转运物资,一面派出自己新建的标兵,扫荡这些奸恶宵小之辈。
继而派兵深入山区招降贼寇,不肯投降者派兵清剿扫荡。
无数的纤夫、脚夫、水手等跑来主动投军,文安之予以筛选,组建了不少团练,沿汉江河道部署,保护航道水运,也自卫保境,甚至还让他们兼充当货运等。
大量适合在汉水上游航行运输的鸭首船、铲子船、鳅子船、毛板船、梭子船等汇聚谷城,日夜不停的装运货物。
这些船一般都是船头平、船底宽、身板高,稳定性好,装货还多。但这些船也较笨重,不够灵活,吃水比较深,不熟悉航道滩礁,就容易触礁搁浅,甚至翻船失事。
文安之特意在河边设粥棚,粥棚边还让人一直在念报,宣扬大明中兴捷报战绩,宣扬监国的新政。
甚至对那些迁移往勋阳山区的百姓宣扬新政,比如去了勋阳能分田授地,那边以前开垦了许多田地,但在崇祯民乱中人口流失严重,土地大多荒芜,现在过去了就直接分田。
而且实行熟地三年免赋,新开垦地十年免赋惠民良政。
那边同样实行摊丁入亩政策,所以不再单征丁银,穷困的百姓过去,没有各种苛捐杂税,负担会很轻。
这些好消息好政策,都让迁移路上的百姓们,精神稍加振奋。
也有一些士绅富人本来在襄樊有不错的产业家境,可现在被迫迁来,心中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是强制迁移。
只能被裹胁着加入这移民大军。
好在暂时人身安全是得到保障的,甚至他们携带的财产也暂时还安全,那些兵不能说军纪很好,但有那位提剑都监文安之在,也还总算没太坏。
新招募的士兵也都将分到一份田地,文安之还在帮他们娉请新娘,助他们成婚。
王光泰领三千人一直驻守在谷城和襄阳之间,不过一直没有见到清军追来。
夜不收发现了罗绣锦的三千余人马,但他们最后止步在汉水北岸,在毁损的樊城过了一夜后,便又退回了北面的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