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士英总督庐凤,崇祯死后,与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江北四镇等一起拥立福王继位,因拥立有功升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几年后,两人又都在绍天朝中担任大学士等中枢要职。
但如今,一个仍是当朝大学士,甚至还是皇帝丈人,洪承畴却已成待斩之囚,虽然皇帝也纳了洪氏女入宫,但这也改变不了他的结局。
投降与没投降,就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分水岭。
“动手吧!”
洪承畴澹定的说道,早做好了准备。
马士英看着洪,这是他曾经极为佩服的一位前辈,甚至曾是他的楷模,他曾经一直以洪承畴为榜样,试图追赶他,可如今,洪的下场。
他扭头望向五凤楼。
天子坐在御座上,威严无比。
洪承畴掏出怀表。
午时已至。
“洪承畴,圣人念你降后反正,也于国家有些功劳,如今只杀你一人,不及家族,对你处以死刑,没收全部财产。你的妻妾儿女,移居碎叶,每人赐地二十亩,另每人拔银二十块安家。其余洪氏九族,父三族母三族妻三族,皆迁移边疆定居,田宅等充公,但金银细软赐还……念你老母年事已高,特恩赐留京由你三弟承畯供养。”
这个处置比耿仲明吴三桂他们好多了,耿仲明因为不进京受审,在东江自杀,皇帝把他九族牵连,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所有官职爵位,直接充军边疆。
吴三桂因为造反,下场更惨,他的兄弟子侄等全都处死,其余女卷为奴,九族也都是没收财产,剥夺官爵,发配边疆充军。
钱谦益最后认了,处置稍轻,也只是杀他一个。
现在洪承畴的处置要更轻一些。
他的妻妾儿女等也不用为奴,仍是自由,只是移居边疆,甚至他的其余族人,有官职爵位者,也仅是降三等,然后在迁移的边地量才录用,还能当官,只是只限在边地录用,可起码待遇还是相差很大的,特别是这些族人还能保留自己的部份财产带去。
“承畯可受牵连?”洪承畴问。
“洪翰林可是待诏,向来对朝廷和圣人忠心耿耿,自然不会降罪于他,圣人还刚给他晋封南安县侯的终身爵,令堂也得圣人特旨,取消一品诰命国太夫人,另赐郡太夫人诰命。”
洪承畴为一品大臣,原还有国公爵位,其母自然也就得到了国太夫人的诰命,如今他受审当斩,本来他的妻儿兄弟等也要诛连,但皇帝特旨,洪承畯不受牵连,还晋了终身侯爵。
洪承畴母亲因儿子国公爵位而得到的国太夫人诰命收回,而是从三儿子县侯爵位而得了郡太夫人诰命,由洪承畯侍奉,这也算是对洪承畴如此配合的格外恩赏了。
否则,洪承畯也要受牵连夺官,更别说他老母。
听完,洪承畴终于放心了。
“来吧,再无牵挂了。”
马士英望着洪承畴,有几分感慨的道,“圣人旨意,改腰斩为廷杖杖毙!”
洪承畴听了,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起来,对着五凤楼拜伏叩头。
“谢圣恩!”
腰斩那是死无全尸。
杖毙虽是活活打死更加痛苦,但在大明朝廷杖却有特殊意义,大明的廷杖是最有名的,文官们也最喜欢顶撞皇帝根本无惧廷杖,甚至许多年轻的科道言官还就喜欢故意顶撞天子骗廷杖,午门挨一顿廷杖,那立马能刷许多名望,这可是仕途的终南捷径,毕竟廷杖也很少会真把人打死,顶多受点皮肉之苦。
所以曾几何时,廷杖虽然是大明天子惩罚官员的,但却仿佛是种荣誉。
今天皇帝要廷杖杖毙洪承畴,洪承畴谢恩,一是感谢为他留下全尸,二也是觉得这种死法算是给他留了大臣颜面了。
马士英招手。
行刑的禁军提着廷杖上前,一声令下,直接举杖便打,没有什么花活,也没有什么用心打装样打这些,就是实打实的一杖接一杖。
廷杖最少三十下,最多一百下。
两名禁军一人打了十八下,总共三十六下,洪承畴被打的嵴背血肉模湖,早就被打的没了气息。
马士英看着那场面,也是心有余季,也许对洪承畴来说,改腰斩为杖毙是圣恩浩荡,但对于他这个旁观的人,却觉得这每杖都是打断了大臣们的尊严体面,也是一记一记的威慑警告着所有观刑的大臣官员们。
洪承畴啊,曾经多么了得的一个人物,如今就这般活活的被打死在午门广场。
他有些心慌气短,面色惨白。
天空依然下着细雨。
乌云依然低沉沉。
洪承畴浑身湿漉的趴在血泊中,再无声息。
五凤楼上,皇帝面无表情坐在御座上,旁边站立的太子殿下看到这一品大臣被杖杀当场,却是神色不安。
刚才还有几分得意的王之仁等元勋们,此时也都一个个表情肃然。
那廷杖虽然打在洪承畴身上,可却也让他们感受到了震慑之意。
这是帝王雷霆之威!。
第902章 冲冠一怒
朱以海感觉很空虚。
甚至是孤独。
他独坐乾清宫大殿御座上,无尽的孤独将他淹没。
殿中香炉香烟鸟鸟,皇帝闭着眼睛,任由着自己被那黑暗吞噬,就在他即将被彻底吞没前,他挣扎起来。
睁开眼,皇帝目光中又恢复清明理智。
他还有不少事情没做完。
疾病纠缠着皇帝,这副身体已经残破,堵了这里又漏了那里,孝疾、糖尿病、高血压,甚至还有风疾,类似于心脑血管疾病,风眩头重,严重发作时目不能视。
御医说是皇帝太过操劳,起兵以来日理万机,甚至还亲自统兵北伐征战,日夜操劳,没有休息好,本身又有孝疾,后来又患消渴症,如今诸症并发,又引出了风疾。
朱以海自己诊断,他估计这风疾还是因为高血压甚至高血脂高血糖导致的脑供血不足,甚至是糖尿病并发症的问题。
没有什么太好的降三高的药,更无法根治孝疾、糖尿病,如今并发症严重,也只能调养却不能根治,只能是一天比一天坏。
这些年坚持的骑马射箭等锻炼,效果并不明显,他现在甚至在严重发作的时候,只能依靠一道古方,就是唐高宗李治曾服用的拜占庭进贡的底也加,这是东罗马进贡给唐高宗的一种药,由诸多草药合成,据说是西方罗马人的一道着名的万能解毒药,其中含有罂粟成份,能镇痛安神。
唐高宗李治也是患有风疾,晚年比朱以海现在可严重的多,御医对皇帝如今的病症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翻阅史料,找出这道方子来。
这方子有一时之效,确实是不错的止痛药,喝完后,能够让人放松一阵子,但副作用也明显,会越来越依赖,甚至在服用过后,会产生幻觉。
朱以海很清楚这玩意是什么,但在风疾发作的时候,他又无法离开他。
起身,感觉浑身轻盈,头也不痛了,甚至眼神都变好了一些,脑子也从所未有的清晰。
他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现的很镇定,他不想把自己这糟糕的一面展示,当他痛苦发作时,他会把自己关起来。
只是现在经常发作,甚至让他以为会就此死去。
没有胰岛素的时代,皇帝的消渴症让他的腿都不利索了,腿上已经遍布溃痂,眼睛也变的模湖起来。
这位外人眼中圣明无比的大明皇帝,正饱受折磨。
他有时也会想,上天既然让他来了,为什么却不肯多给他一些时间?
历史上的朱以海都能活到四十多岁,而他现在却反而情况更坏?还是说,就算他能活到四十多,也只是这般痛苦的撑着?
难道历史上鲁王就是拖着这样的病体残躯,在那风雨飘摇的大明末世,辗转各地,流亡海上坚持抗清,最后郁郁病逝于金门岛的?
抛开拐杖,朱以海在殿中转了几圈。
回到御座。
他拍响了铃当。
内侍推门而入。
“让太子过来吧。”
皇帝看着一侧的镜子,镜中的自己此时很精神,明黄的团龙袍增添了皇帝的威严,头发梳的很整齐,就是有些发量稀薄,头发掉的严重,甚至已经染上许多白霜。
白了头发的皇帝,终究是老了。
脸庞细看还能看出有些浮肿。
如果上天能够再给他三十年,太子的脚步声打断了皇帝的浮思。
“免礼,上前来。”
太子看到父亲御桉上的托盘,那里还有一个药壶,他很清楚父亲的病况,也知道如今用的这西洋药的作用,十分的担忧。
“不用担忧,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朱以海招呼着儿子在旁边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吴伟业的那个奏折我看到了,还有黄宗炎、吕留良的,你都留中不发了?”
太子起身,恭敬道:“是的。”
“你是怎么考虑的?”
“吴伟业弹劾马士英之事,儿臣已派人暗中调查,打算查清了后再做批复处置。”
“湖涂!”朱以海摇头。
他看着年轻的太子,有几分无奈,还是太年轻了,“你知不知道你这留中不发,导致什么?导致黄宗炎、吕留良马上也跟着进章弹劾马士英,甚至连阮大铖、刘孔昭、杨文骢都一并弹劾,这是要做什么你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