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朝中谁也挑不得理。”
此时此刻,陈云甫已经全然明白,这不就是明后期众正盈朝玩的套路吗。
东林一党亲如一家,大家排队上位,互捧互荐,逐渐把持朝政。
举荐制度坏就坏在这里。
钱有差先举荐邵子恒、陈云甫这样的人入朝,而后投桃报李,两人再举荐钱易入朝。
这叫什么,这叫政治资源互通、政治红利共享。
你好我好大家好。
除了朝廷不好、国家不好、老百姓不好,谁都好!
加上陈云甫是什么身份,在钱有差心里面想的,陈云甫那是朱老大的宠生,他儿子钱易保陈云甫入国子监,国子监上下还有人敢挑刺不成?
同情同理,陈云甫再和邵子恒一开口保荐钱易,那国子监同样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一个是朱老大恩宠之人,一个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儿子,他俩保的人谁敢拒绝,谁心里都会有忧虑。
这就起到了互为引保的作用,大家抱团取暖共攫好处,继而随着各自权力根脚的延伸和源源不断后补梯队新人入朝形成党派山头。
这般伎俩,陈云甫若是看不透,那可真是白瞎前世从那十几年的政。
邵子恒眉头一挑,颇多不可思议的看向陈云甫。
这钱易上下活动的撺掇,其中深意还是自家老爹邵质开口道破,没想到在陈云甫这,竟也能一眼看穿。
这是一个十四岁孩子该有的能耐?
当下邵子恒拱了拱手,赞叹:“云甫果真洞若观火,为兄钦佩。”
“子恒兄言重了,子恒兄您既然也回绝了那钱易,说明子恒兄也看破了这般伎俩。”
“不敢不敢。”邵子恒忙挥手:“云甫如是这般夸,为兄的脸可是真挂不住,还是我父亲点拨的,不然恐怕我就真着了他钱易的道。”
说着便告辞道:“时间不早了,云甫留步早些休息,邵某告退。”
“子恒兄慢走。”
目送走那邵子恒,陈云甫转过身跨了宅门,心里一劲的想着。
这邵家人倒是很有节气,无什么官僚习性和作风。
那邵质身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级别放到后世可是副部级的高官,毕竟最高检副检察长啊。
这样的级别、这般显要的权位上,想着捧他邵家人脚丫的马屁之徒绝不在少数,可这邵质就是这般有气节,谁保荐他儿子都不接受。
想入朝为官,等明年自己考。
咱凭本事来做,考不上活该。
就冲这一点,就配的上都察院的身份。
若不然,连堂堂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也是个同流合污之徒,那么此时此刻洪武朝的政治风气得坏到什么样子。
陈云甫庆幸自己没有轻信那钱易,不然真要是被举荐入了国子监,那对以后的发展恐怕会起到一些消极的负面影响。
“还是老老实实看书,安安心心备考。”
回到书房中,陈云甫看了眼墙上自己草制的那份日历簿,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距离科举开科还剩266天。”
看着,陈云甫笑了出来。
这种氛围,仿佛梦回前世备战国考一般。
争取早日上岸!
第十九章 邵柠
陈云甫的生活又一次重归平静,但比起一开始时的那种,多了三分烟火气。
比方说,偶尔会来串门的邵子恒。
“子恒兄来了,快请进。”
陈云甫做了一揖,招呼道。
不想邵子恒摆了摆手,反而邀请陈云甫来:“云甫,家父今日五十大寿在家中摆了陋席,请周遭友邻喝杯薄酒,家父托我来问你可有时间。”
这可真是没曾想到的事情,陈云甫先是一愣,而后赶忙道喜。
“那当然要去,子恒兄且先回府,容小弟换身衣服,略备薄礼。”
真说起来,这还是他陈云甫来到这大明朝趋近一年第一次出门拜访他人,却是很值得重视。
话说,这也就是邵子恒相邀,若是那钱易,陈云甫恐怕依旧不会愿意去见。
有的人值得交际、有的人不可接触。
换身素衫,陈云甫找到玲儿,请教应该带些什么礼物。
这具身体虽然给他留了记忆,但也是在天界寺做和尚的经验,化缘诵经是一把好手,这登门拜访可就是一窍不通了。
而且明朝官宦家庭之间的互相拜会,礼物如何得体,他陈云甫一样不懂。
这事只得玲儿来教。
“公子尚且年幼,若礼物过于贵重反显得市侩,且那位邵御史又供职于都察院,寿礼贵重也未必敢受,既如此,公子何不带上两本自己抄录的佛经。
一来那邵御史五十大寿,此物倒也与今日之喜相得益彰,二来点到为止,也不招人眼目。”
不愧是尚宫局调教出来的女官,考虑的确实得体。
陈云甫自己抄写的佛经,虽不贵重但却极显心意,用来送给一个过寿的都察院御史,无处可挑理。
当然,这种礼物要是放到后世,那就是宣扬迷信。
玲儿为陈云甫挑了一款亮色的丝绦搭配上,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今日那邵御史寿喜之日,公子若是穿的太过素净前去反而不美,可公子屈为白身又不可着丝绸锦袍,便束条明亮的丝绦缀个喜吧。”
“玲儿姐考虑的真是周到。”陈云甫由衷赞叹了一句,末了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神经搭错,说道:“谁要是娶了玲儿姐,可是享了几辈子的福分。”
这句玩笑扔到后世、写到纸上,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偏生到了这里惹了麻烦。
那玲儿又羞又惊,连道公子失言。
“奴婢长于宫闱,成于尚宫,皇后仙逝本应殉葬,幸遇公子才得以活命,今又得公子收留残躯,生生死死都当侍奉于公子近前,岂敢背离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陈云甫蹙了下眉头。
什么叫本应殉葬,该说不说,这殉葬的法理就是一条罪大恶极的弊政。
眼前这玲儿是个人,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畜生,生前尽职尽责的伺候着,死后还要去陪葬。
还有天理吗。
“你没有家人吗?”
玲儿脸上闪过一丝回忆、一分哀伤。
“有。”
“多久没回家了?”
“十三年了吧。”
陈云甫的眼角就抽了一下,这玲儿也就二十岁许的芳华,竟然十三年没有回家,那岂不是说七八岁的光景就入了宫。
“奴婢家中有两个哥哥,父母养育不易,时逢当初尚宫局采买宫人,就把奴卖给了尚宫局,这样奴的家人能活下来,奴婢也能活下来。”
陈云甫叹了口气,不再多言,拿起桌上整理好的佛经走出门。
能说什么呢,可怜玲儿的身世还是去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世道如此,不是他陈云甫有资格改变的。
起码,现在不配。
邵府离着不远,陈云甫走了不足一刻钟功夫便到,他到的时候,邵府府前已是摩肩接踵,一波波的客人在府门前攀谈着联袂入府,门房口几个小厮下人忙里忙外招呼,那邵子恒也在。
看到陈云甫来了,邵子恒迎前两步。
“云甫来了,为兄引你进去。”
说着话,又哦了一声想起一事来,先领着陈云甫到那门房处,招呼了下人一声。
“记一下,这位公子姓陈,名云甫,是我的好友。”
下人诶了一声,连忙挥毫在一本用来登记来访贵客名册的簿子上记下。
陈云甫完全是下意识瞄了一眼,也就这一眼,瞳孔便收缩住。
‘户部左侍郎,郭桓’
简简单单七个字、一个人名而已,却让陈云甫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明初四大案之一好像就有一个郭桓案吧?
这郭桓案的具体情况陈云甫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料想既然能和胡蓝大案并列,必是极其了不得的大案要案。
想不到这个时间点,郭桓案还没有案发。
这不完犊子,邵质过寿,郭桓竟然能来,他俩不会有什么私交吧。
陈云甫一时开始瞎想起来,那边邵子恒见陈云甫不动弹,也是纳闷道:“云甫怎得了?”
“啊。”陈云甫恍神,连忙应道:“只是见到尊府上如此多显贵宾朋,一时间有些惊到了,小弟区区白身,哪里敢列席参加,还是将子恒兄将寿礼转送令尊吧。”
“哎呀,无妨无妨。”
邵子恒一把攥住陈云甫的手腕就往府中进,边走边怪责道:“云甫莫不是觉得我邵家人都是嫌贫爱贵的狭隘之人?今日我父亲过寿,遍请友邻,只是因为咱们这里仁街住下的多是显赫才搞得往来皆官宦。
其实白身之客亦有数十,你陈云甫乃我之友,这无颜参加谈何说起。”
末了,又小声言道:“那钱易也来了,所以云甫可不能走,你若是走了,又要留为兄独自应付,不好不好。”
可怜陈云甫十四岁的小身板,哪里是邵子恒的对手,只能任由着拉进这邵府之中。
邵府同样很大,虽不比陈云甫现在住下的宅第,但容个百十名宾客亦是绰绰有余,这邵子恒拉着陈云甫走的偏厅别院入了后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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