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清知道他这是有苦说不出,他也不好提及他人的伤心事。在介绍官军恢复河东,安抚百姓之后问道:“敢问壮士可有办法助我等往上游去?”
老汉回道:“吾等正是这河水上拉纤的纤夫。因为只有靠着这把手艺和身板帮助往来商旅旱地行船,才能活得下去。”
耿清大喜,说道:“此时吾军正好携带了粮草和钱财,请放心,吾给比平时多两份的酬劳。”
纤夫们感动的跪地谢恩,纷纷表示支持董家来到河东并保证不让船只、财物受到一点损伤。
五十名纤夫赤膊着上身,踏入滩地石路,甚至踩入水中礁石,身上的纤绳深深地咬进他们柴瘦的肉里,弓起他们弯如弯月的青筋铁背,缓缓地向前拖动。
尽管有一些专门用来辅助的圆型滚木铺在船下帮助,但石质河岸依然艰难险阻。
“嘿呦嘿,嘿呦嘿,哎哎哎,呦呦呦……”
整齐的号子,协调着纤夫们的发力,这样可比刚才多一倍人手蛮干强了太多。而且他们没有完全走在岸上,至少半数人手走在河水之中,并且沿着礁石逐步向上游攀登。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却佩服得无以言表,这拉纤可真是不得了,肯定疼得入骨,却依然进退有序,看来回去牵钩,也就是拔河还要多练。
不到一个时辰,纤夫们陆续拉完两艘船,照情况来看,日落前肯定能全部通过。
在拉第三艘船的时候,陡然生变。一名纤夫踩在水中礁石的脚被河水中不知什么东西撞到,身形一斜跌倒了下去,滔滔河水瞬间就把他吞没的无影无踪。
“冯叔!冯叔!”拉纤的一位少年悲凉地吼叫着,却只是回头没有停手。
拉纤的所有纤夫们丝毫没有停止,因为众人都踩在礁石之上,并且水流湍急,如果不能齐心协力,恐怕会有更多的人及货物被瀑布冲到底部。
干这一行虽然服务往来富商,有所收获,但危险很高,一旦出事轻则残疾,重则丧命。
刚刚那位冯叔是纤夫中的老伙计,本身身手了得,熟悉这条水路的每一块礁石和漩涡。不曾想还是被上游冲下来的东西撞到,或者被水中的凶物袭击,跌入瀑布不见了身影。
片刻之后,瀑布下游出现了刚才那位冯叔的巾帻,但是没见到人影。两名深熟水性,血气方刚的军卒,请求绑好绳索、携带木排下去救人。
耿清当然同意,此等危机时刻,固然凶险也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
两名士卒下了水,稍微游远就被泛黄的波浪遮蔽,导致岸上看不见。耿清只想请上天让这河水不要那般湍急,缓一缓吧,让救人士卒和落水纤夫活着回来吧。
在磅礴的自然力量面前,人类总是显得那样弱小,不过随着人类技术和协作的发展,必然会经历人力克服自然的过程。
较为辩证的思想和宽宏的规划,可以减少一些无谓的破坏,这也是童远来到古代的一个目标,那就是要快速发展,但不是非要打造几个大沙漠或者荒原不可。
此时,稍微往下游平静的地方,三个人影互相帮衬出现在众人眼中。
原来刚刚那名冯姓纤夫落水之后,并没有放弃求生,他一直在波浪中拼搏,只不过由于距离远,浪又高没有被他人看到。
幸亏无畏军下去两名携带了绳索和木排的士卒,他们帮助负伤的冯纤夫稳住了身形,而冯纤夫又领路往水流平缓的地方游去。最后三个人全都成功获救。
耿清赶忙去问问情况,看看有无受伤。
冯纤夫回道:“某叫冯滨,是河东郡北屈县人,年有四十,干着拉纤这一行已有二十余年。这次在礁石上踩着熟悉的暗道,不曾想竟有一只大鳖,狠狠的咬了我,所以遭遇灾祸。幸好只是伤了脚踝,并没有性命危险。”
冯滨对于无畏军和耿清感激涕零,经过随军经过医疗培训的医卒查看,脚踝损伤较重,估计不适合长时间下水拉纤。
他却说不碍事,拉纤还需要人员替换和喊号子指挥,以后还是做得来。
第九十九章 西河郡现状
纤夫们走出河滩,放下船只,众人见到冯滨化险为夷全都喜上眉梢。纤夫们对于耿清他们立可救人,最后成功救出倍感欣慰,纷纷赶过来拜谢。
大伙略做休整就继续拉纤,耿清派遣手下五十人协同干活,毕竟刚才观看了三遍,也可以帮衬而不拖后腿了。果然效率有所提高,傍晚之前就全部到达上游。
结束后,耿清做主在给予三份酬劳的同时还邀请了纤夫们一同吃了烤肉、煮粟饭的晚宴,并且安排了一名军卒随同冯滨和纤夫领头人回到北屈县,并告知不久到平北将军治下之后定然保障他们的生活。
耿清一行又经过几日顺风逆水的航行,终于抵达河水上游的西河港。
此地给众人的感觉是遥远陌生,但是对于往来于北方,特别是黄河周边以及往来晋地的商旅来说,这就是整个河套、晋地货物输入三辅、司隶的关键大港。
西河港属西河郡蔺县管辖,上岸后往东三十里就是离石城,也就是是西河郡的郡治。
离石就是后世的山西吕梁,现在被匈奴旧王庭部占领,他们势力庞大,自西河郡至西边的上郡、云中、五原等地都在其势力范围。
西河郡本是汉武帝恢复河套后设置,南匈奴内附之后,大部被安置在此地,连单于王庭都设在西河郡美稷。
后因为东汉内部矛盾愈演愈烈,边境乱起,于永和五年(公元140年),因南匈奴句龙吾斯、车纽叛乱,朝廷不得不将西河郡治向东南迁移了五百九十里到达河水以东的离石县以躲避劫掠袭扰。
当然,匈奴王庭没有一起搬过来,朝廷的度辽将军和匈中郎将还在河套地区防卫匈奴。
可惜二十多年以后,随着名将张奂、段颎等年老或遭到排挤,旧西河郡彻底沦丧。虽然理论上南匈奴仍然听命于大汉朝廷,但后续新西河郡等地仍然没有避免都彻底沦为匈奴势力范围的命运。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也就是四年前,於夫罗之父羌渠因多次派遣部族手下充当汉朝雇佣兵,而被叛乱杀死,改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然而他仅在位一年就因病去世。
现在南匈奴旧王庭这边,由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等十几位老王共同议事执政。
羌渠之子於夫罗和呼厨泉则因为在外和被仇视而赶走,于是於夫罗自立为单于,并请求大汉承认帮助,但由于汉朝局势变动就完全没有表态和行动。
近几年於夫罗伙同白波军到处劫掠,甚至被长安朝廷所认可,加入到反袁绍、曹操的包围圈之中,去年为曹操所败才暂时回到河东休整。
也就是说离石、太原以及平阳等地,实际上处于匈奴两部分别割据统辖之下,这就是晋地中部南部纷繁复杂的现状。
考虑晋地东边还有张燕为首的的黑山军以及脱离胁迫的河内张扬部,而晋地北边才是最混乱的,有本地士族王家、郭家等占据各地,又有刘虞、汉人豪强、乌桓诸部、鲜卑势力等等,简言之什么人都有,且四分五裂。
按照之前的计划,耿清这一路使者是要联络南匈奴旧王庭牵制於夫罗部,进入离石城后多方打听才知道匈奴因为城中汉人太多,诸王并不在此处,而是在往北百里的左国城。
不过今耿清一行惊讶的是,离石城没有凋敝、衰落的感觉。
街上有巫师、萨满、儒、道、佛,还有各类各样的说不出名的思想与宗教在各处宣讲传颂。说它是群魔乱舞吧,有点苛责,可确实不容易被来自汉朝统辖地域的他们接受。
这里更有意思的是,商旅络绎不绝,县城被规划为商业和文化的场所。熟悉常见的,稀有罕见的,闻所未闻的一应俱全。
还汇聚了各方特产于此,有中原的瓷器、丝绸,河套的美酒、铁器,幽州的熊皮、鹿茸,甚至还有西域的宝马、香料、水果、宝石等物。
西域商品由于西部羌汉大乱,以及不少汉朝士大夫鼓吹放弃西凉,全面退缩辖地,所以在三辅越来越稀有昂贵。
这里连接着河套、阴山再通往更远的丝绸之路,这一线商路不仅没有断绝,反而带有更多的游牧民族的特色。
此地一些汉人豪强凭借坞堡聚众于乡野,匈奴人与他们日常井水不犯河水,战时互相依靠,协同出兵,匈奴骑兵在野外纵横驰骋,豪强武装负责攻城拔寨。
至于普通农夫早已经失去土地,沦为匈奴的奴隶吗,或者豪强的佃户、农奴、家丁。
经一些商人介绍,这里除却出身低微的汉人商旅以外,还不时有来自河东、三辅、河北的士族大型商队往来。他们虽然是大士族,但也需要将手中大量囤积的粮食、丝绸卖出去,买入各家所需之物。
例如河东郡有大盐池和众多铁矿,就掌握在河东的裴家、卫家、柳家的手中。至于盐铁专卖?在这乱世根本执行不下去。
此外还有不少大族都从事这各类各样的贸易,与匈奴人或者各地商旅达成大宗买卖。
一名汉人向导给他们介绍道:“上次徐州的糜家就派人过来过,他们那车队可壮观,一百多辆大车,买走了不少河套、西域货,还有买了五十名丁零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