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两人一同离开大理寺,直奔皇城。
尚书左右仆射都有两个办公地点,一处在尚书省内,另一处在中书省政事堂内。
武承嗣和郑令萱先来到尚书省,询问后得知李敬玄在政事堂,便转道去了大明宫。
来到政事堂,武承嗣心有感慨。
这间并不算奢华的大厅,便是所有宰相们议政的地方。很多决策便是由一名宰相发起,其他宰相共同商议,最后起草政令。
只有大的政令,才需要由皇帝决断。
政事堂的宰相基本上囊括了三高官官,故而只要政令在这里通过,门下省便不会驳回,尚书省在执行上也会更加顺畅。
所有宰相在政事堂内,都设有一个办公房,虽然狭小,但因为靠近皇帝和皇后,故而宰相们宁愿在这里办公。
武承嗣和郑令萱来到李敬玄公房时,只见房内空空荡荡,书籍文案似乎刚被搬空,地上尽是碎纸,他这才想起李敬玄被免去宰相的职位了!
李敬玄正瘫坐在空荡荡的房间内,见两人进来,自嘲道:“武掌院,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莫非是来帮我搬东西不成?”
武承嗣叹道:“李仆射,你就不该牵扯进英国公府的事情中。”
李敬玄愣了一下,见他语气诚恳,并非过来幸灾乐祸,长叹一声:“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站起身,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问道:“这位是?”
郑令萱忙拱手道:“刑部令使郑令萱,见过李仆射。”
李敬玄微微颔首:“原来是皇后殿下刚封的宣阳乡君。”
郑令萱微微吃惊,想不到这种大人物竟然也知道自己。
李敬玄坐回椅子,淡淡道:“武掌院找本官到底何事,但说无妨。”
武承嗣在他对面坐下,郑令萱却不敢落座,站在一旁。
武承嗣盯着他表情,缓缓道:“实不相瞒,是裴侍郎让我过来找你的。”
李敬玄微微一惊:“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我正在调查翰林院的案子,他说你也许能帮我。”
“翰林院案子?”李敬玄皱了皱眉:“这案子不是黑齿常之做下的吗?”
“李仆射,你知道高岚吗?”武承嗣没功夫与他解释,直接了当的问。
李敬玄两手叉在一起,说道:“知道,他是龙朔元年的进士,在归化县做了两年县丞,龙朔三年被调到刑部担任主事,最近一次评考时,本来评的三等上,后来又改为一等下,故而被升为员外郎,只等吏部办好手续便可换取官凭。”
武承嗣微微吃惊:“他不过是个七品主事,你怎么对他了解的如此清楚?”
李敬玄扬了扬眉道:“我在吏部做过几年尚书,故而对朝中所有官员的情况,还算了解一些。”
武承嗣暗暗敬佩,又问:“高岚的评职为何忽然发生改变,你知道原因吗?”
李敬玄捻须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事由吏部侍郎李景谌负责,若是有什么问题,总绕不过他去。”
武承嗣记下李景谌这个名字,又问:“那江融呢?”
李敬玄定定看了他一会,缓缓道:“江融的履历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有一件事你应该会感兴趣。”
“何事?”
“大约在三年前,江融担任刑部员外郎时,有人状告他,说他收人贿赂,暗中将刑部大牢中的一名死刑犯替换了。”
武承嗣心中一凛,既然江融现在成为刑部郎中,说明三年前那件事并没有影响到他,一定是有人帮他摆平了。
“后来呢?”
“经过调查,换死刑犯的另有其人,江融无罪释放。”
“负责调查的人是谁?”
李敬玄眯着眼道:“当年的刑部侍郎钱九得。”
武承嗣猛然站起身,钱九得便是营州刺史,也是上密奏诬陷苏定方谋反的三人之一,现在看来,在营州陷害苏定方的人,很可能就是他。
李敬玄见他反应,心想:“他果然在调查苏定方的案子,看来皇后已经相信苏定方是被诬陷,所以让武承嗣暗中调查。”微笑道:“武掌院还有要问的吗?”
武承嗣坐回椅子上,缓缓道:“这一次我就不直接问了,让我来猜一猜,钱九得想必是许仆射的门生,对吗?”
李敬玄淡淡道:“虽称不上门生,但许公确实很照顾钱刺史,也是他举荐钱九得担任的营州刺史。”
武承嗣心中大定,终于可以肯定幕后之人是许敬宗了!
不过此人势力庞大,又深得武媚宠幸,要想对付他可不容易,当下说道:“李仆射,那我先告辞了,今日来找你之事,还请保密。”
站起身拱了拱手,离开了中书省。
第67章 左仆射许敬宗
离开大明宫后,两人回到大理寺衙门。
书房内,武承嗣一边倒茶,一边说道:“幕后之人就是许敬宗,接下来只要查清他们是如何陷害苏老将军,案子就解决了!”
郑令萱脸上挂着忧色,说道:“他可是尚书省左仆射,又是当朝宰相,权倾朝野。”
武承嗣调笑道:“你怕了?”
郑令萱大怒:“我怕什么?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死也就死了。我是怕你斗不过他,丢官去职,说不定还会被打害死。”
武承嗣哈哈一笑:“你不知道,其实我这条小命也是捡来的,不用担心。”
郑令萱以为他说的是白云庵的事,叹道:“可你是个难得的好官,若是死了,那些可怜百姓若是被欺负,将来又能找谁主持公道呢?”
武承嗣微笑道:“朝廷好官其实多的很,你也别总把朝廷想的太坏。”
郑令萱木然道:“我只认得你。”
“唉,狄仁杰、诸葛南和诸葛寺卿真可怜,在你眼中竟也算不上好官。”武承嗣夸张的叹了口气。
郑令萱白了他一眼,哼道:“狄大哥虽和你一样是好官,但他官职太小,惩治不了那些大贪巨恶。”
武承嗣微笑道:“行了,不必担心,虽然我未必有他们狡猾,但与他们相比,我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谁也别想斗的过我!”
郑令萱撇嘴道:“就会吹牛。”顿了顿,忍不住好奇道:“你说的优势是什么?”
“不告诉你!”
郑令萱顿时有些无语,本来还担心着武承嗣的处境,现在却只觉得他欠揍。
正要问话,忽见武承嗣眉头皱起,问道:“怎么了?”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有件事我想不通。”
“什么事,说来听听。”郑令萱眨了眨眼。
“你说许敬宗堂堂一个宰相,为何会与高丽人勾结,他图什么?”
郑令萱皱眉思索片刻,猜测道:“莫非是被高丽人贿赂了?”
“不可能,以他的权势地位,无论金钱美女,想要什么不能得到,高丽人又靠什么打动他?”
郑令萱望着窗外,感慨道:“人的想法是很难琢磨透的,也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在里面吧。”
武承嗣摸着下巴道:“那倒也是。”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武承嗣凝思片刻,一本正经道:“休息!”
“你说什么?”郑令萱瞪大眼睛。
“咱们这次收获这么大,不应该给自己放个假,好好休息一下吗?”武承嗣理所当然道。
郑令萱怒道:“才刚有些进展,怎么就知道偷懒,要休息你自己休息,我去调查李景谌。”
武承嗣摇头道:“你现在去调查李景谌,不仅很难查得线索,还会引起许敬宗的戒备,甚至反击。”
“那难道不调查许敬宗了吗?”郑令萱质问,全然忘记自己刚才还担心武承嗣斗不过许敬宗。
武承嗣正色道:“当然不是,但不能通过尚书省查他,此人在尚书省经营多年,我们不仅很难查到线索,还很可能会被迷惑误导,陷入死路。”
“那怎么办?”
“急什么,你忘记那些高丽人、百济人了吗?”
“你是说……”
武承嗣冷冷道:“既然许敬宗是主谋,必定在幕后跟他们有牵扯来往,只要抓住他们,由他们供出许敬宗,到时候就能将许敬宗控制起来。再调查其他事情,就易如反掌了!”
郑令萱皱眉道:“那我们也可以去抓那些人呀,总比休息要好吧。”
武承嗣正色道:“你还不明白吗?姑母让我调查翰林院的案子,许敬宗绝对在盯着我。我若是跑来跑去,他便会绷紧弦,小心提防。只有我偷懒休息了,他才会放松大意,露出破绽。”
郑令萱怔怔望了他一会,叹道:“原来你考虑这么多。”
“那是当然,所以你以后别老觉得我懒,其实我做什么事都是有深意的!”武承嗣微笑道。
郑令萱翻了翻白眼,哼道:“那你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我会在暗中调查那些高丽人下落的。”
武承嗣眉头一皱:“那些人非常危险,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会安排其他人暗中搜捕,你还是好好在刑部上衙吧。”
郑令萱感受到他的关心,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刑部了。”
郑令萱离开后,武承嗣回到府中,在书房中写了封信,让韩成亲自送去英国公府,而后便在后院中躺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