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冷笑道:“殿下,您听到了吧,钱长史当着您的面威胁蒋县令家人,简直是猖狂到了极点。”
钱德广叫屈道:“殿下,王刺史这是血口喷人,下官哪里威胁他家人了?”
韩王跟着道:“不错,本王明明只听到钱长史斥责蒋县令不该关押那些海盗家属。”
王继又道:“王爷,说那些石匠做海盗,不过是钱长史的一面之词。”
钱德广立即道:“殿下,咱们江南沿海共有四大海盗,其中一股名为海狗子的海寇,便是由这些沿海村民组成的。”
“一派胡言,那些石匠失踪时,海狗子这股海盗还没有出现!”王继斥道。
钱德广急中生智,道:“那是因为他们当时还没有出名,所以我们才不知道!”
诸葛南忽然嗤笑道:“好一张巧嘴,钱德广,你是不是忘了,那海狗子如今就在我们手中。”
钱德广急忙道:“那人是海寇首领,他因为被下官剿灭所以心怀怨愤,殿下,您可千万别相信他的话呀!”
韩王悠悠道:“长平王,你总不会拿一个海盗的证词来说事吧。”
武承嗣哼了一声,道:“本王是大理少卿,对律法比韩王更清楚,不必韩王来提醒。”
转头看向蒋平,道:“蒋县令,我来问你,那些石匠的家属,都是你下令关押的?”
蒋平注意到韩王和钱德广都死死瞪着自己,只得点了点头。
嘭的一声,武承嗣用力拍在桌子上,喝道:“说话!”
蒋平被吓的一哆嗦,跪倒在地,颤声道:“是、是的。”
内室门口,八叔和李四探头张望,瞧见蒋平此刻的模样,两人心中都狠狠出了口怨气。
尤其是八叔,因为李四的事,全村人被这位杭州县令折磨的十分凄惨,若不是耿秀才相救,他们只怕都累死在堤坝上了。
“这狗东西,也有今天!”八叔呸了一声。
外堂,武承嗣又道:“你为何要关押他们?”
钱德广插嘴道:“殿下,下官刚才已经……”
“你闭嘴!让他说!”武承嗣喝道,他之前一直温文尔雅,这时突然发起怒来,连旁边的韩王都被震慑住了。
钱德广哪还敢多言,只能不断的用目光胁迫蒋县令。
蒋平咽了口吐沫,道:“他们都、都是海盗家属,下官平生最恨海盗,一时激愤,这才做过了头,还请大都督降罪。”
“你的意思是,那些石匠都去做了海盗?”武承嗣冷冷道。
“是的。”
“你怎么知道?”
蒋平迟疑了一下,答道:“下官埋了几个眼线在其他海盗贼伙之中,他们亲眼看到那帮村民以海盗身份,去其他海盗团伙拜码头。”
武承嗣道:“你那些手下还在海盗团伙中吗?”
蒋平忙道:“他们都暴露了身份,被海盗杀死了?”
“全都被海盗杀死了?”
蒋平几句话说下来,脑袋反而灵活起来,辩解道:“您有所不知,去海盗团伙潜伏极其危险,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叹了口气,又道:“他们都是些勇士,年纪轻轻的,为了消灭海盗,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武承嗣嗤笑一声,冲着内室喊道:“李四,出来吧。”
李四走了出来,其他几人目光顿时都向他看了过去。
“李四,告诉大家你的身份。”
李四瞪着蒋县令,咬牙道:“我便是失踪的石匠之一,李家村村民李四!”
蒋平只觉脑中嗡的一声,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钱德广眼珠子不断打着转,思索着应对的说辞。
王继则想起了耿秀才的话:“我觉得长平郡王是冲着石匠来的!”
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
诸葛南抱着手臂道:“我们在攻破火凤社总坛时,救下了三百多名石匠,这才一路将他们送回杭州。你这狗县令,还有什么好说的?”
“殿下,殿下,下官也是听那些潜伏在海盗中的手下说的!是他们骗了我,是他们欺骗下官呀!”蒋县令做着垂死挣扎。
武承嗣淡淡道:“李八叔,你也出来吧,将这位蒋县令做下的事,当众说一说吧。”
八叔在内室大声应了一声,躬着腰,小跑着出来。
先向武承嗣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将村民被迫害的事又说了一遍。
“……老汉所言所言句句属实,附近十几个村子的村民皆能作证,请王爷为我等小民做主!”八叔大声道。
就在这时,钱德广忽然怒声道:“蒋平,想不到你竟然做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来,而且还敢欺瞒本官。”
转头向武承嗣一拱手,道:“殿下,下官受蒋平欺骗,有用人不当之罪,还请殿下责罚!”
蒋县令吃惊的望着钱德广,呐呐道:“钱长史,您……不能……这样呀!”
钱德广瞪眼道:“蒋县令,事已至此,本官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了罪行吧,再顽抗下去也只会增加罪名,你总该为自己家人考虑一下吧。”
蒋县令张大了嘴,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力气将嘴里的话说出来。
王刺史见钱德广想让蒋平背锅,冷笑道:“蒋平,钱德广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他背后之人的行事作风你也明白,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的家人吗?”
韩王怒道:“王继,你这话什么意思?”
武承嗣淡淡道:“韩王,人家王刺史说的是钱德广背后之人,你既然不承认是钱德广背后之人,又激动个什么?”
韩王怒道:“王继刚才就污蔑本王是钱德广靠山,却又拿不出证据,本王正要追究他污蔑本王的事!”
武承嗣淡淡道:“嗯,这事确实非同小可,韩王放心,今日在王府之外发生的事,本王会原原本本上奏给陛下,以陛下之英明,定能分辩真相。”
李元嘉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今天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李治并不笨,也知道李氏诸王一向对武氏不满,他能相信自己的说辞才有鬼。
王继继续诱导道:“蒋平,你好好想清楚,就算你背了这口黑锅,你的家人也难逃被灭口的命运。”
语气忽然转为温和,温言道:“只要你供出指使你的人,不仅可以减轻罪责,本刺史还可以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蒋县令看了钱德广一眼,只见他脸颊通红,双目凸起,如同一只被逼入绝经的小兽。
其实他本来是非常惧怕钱德广的,然而瞧见钱德广此刻的模样,忽然间就不怕了,指着钱德广道:“就是他指使我干的!”
钱德广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黑齿常之忽然上前两步,拔萝卜一样,将钱德广拎了起来,冷冷道:“在殿下面前,岂容你如此喧哗放肆!”
蒋平话一出口,便如同破堤的洪水,滔滔不绝。
“这些年来,钱德广指使我犯下无数罪行,不仅毒死了前任黄司马,还栽赃诬陷了忠于王刺史的十几名官员,甚至还勾结海盗,害死了剿灭海盗的马都尉等八百多名官军!”
在黑齿常之手上不断挣扎的钱德广忽然安静了,双手低垂,面若死灰。
韩王忽然站起身,道:“长平王,本王还有些别的事要处理,告辞了。”
再不看钱德广一眼,大步离开了屋子。
这一个夜晚,杭州官场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在扬州大都督武承嗣的命令下,除了钱德广和蒋平外,二十多名忠于钱德广的文武官员全部被革职下狱。
次日清晨,王继大步来到城外大营中,通报后进入帅帐,拱手道:“殿下,钱德广党羽已全部被清理了。”
武承嗣放下书,点头道:“王刺史,杭州是江南第一大州,钱德广这些年将此地治理的乌烟瘴气,希望你能尽快拨乱反正,将他造成的不良影响消除。”
王继朗声道:“下官领命!”
“另外,这些年杭州百姓因为钱德广的原因,对朝廷十分不满,你要多去地方走动,聆听百姓的诉求,尽快消除官府与百姓的隔阂。”
王继见武承嗣关注点全部放在在民生上,对党争之事一概不提,心中大为钦佩,心想:“朝政需掌握在武承嗣这样的人手中,才是国家之福,百姓之幸。”
他能力又强,履历又丰富,原本是李氏诸王和武媚的重点拉拢对象,只因不愿牵涉入党争,这才落此下场。
经历这次的事后,他意识到党争避无可避,既然非要选择一个,眼前的武承嗣便是最好的选择。
“殿下之言,王继永记在心。”王继躬身一礼。
再起身时,从袖中取出记载着钱德广罪行的纸张,说道:“殿下,有件事属下觉得应该向您汇报一下。”
“何事?”
王继上前几步,将纸递了过去,说道:“属下曾将钱德广罪行给韩王看过,我发现韩王对一件事特别关注。”
“哪件事?”
王继上前一指,道:“就是这里,钱德广让手下折冲府派一支战船去了趟扬州,回来后就将那艘船上的官兵全部杀了!”
武承嗣扫了一遍纸上的记载,拧眉道:“你上面并没有记载他这么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