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宣旨官走上主位,林观海也已返回,跪在了一众家人前方。
宣旨官打开匣子,从里面拿出了圣旨,摊开之后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闻君子有德,需以贤佐之……”
“皇九子洵,今以弱冠,朕从卿言,欲使其出就封……”
听到这些话,林观海更是满心疑惑,圣旨里提这些做什么?
“然洵年幼,朕忧其于封地,恣意妄为而失距,故择贤良而佐之……”
难道皇帝的意思,是让自己去雍王府长史司?
想到这里,林观海心情有些沉重,他更希望在御史任上发光发热。
只听宣旨官接着念道:“今王府外臣已备,然内宅未实……”
念到这里,宣旨官看了一眼人群中林家女儿,微不可见摇了摇头。
“余朕闻卿家有女,少知礼而进学,可为良配,故选其为雍王侧妃!”
“钦此!”
好家伙,圣旨前面说了一堆废话,最后尽转了这么大一个弯。
皇帝选自己的女儿,去给雍王做侧妃,这……
想到这里,林观海心如刀割,这门亲事他是一万个不同意。
可皇命不可违,他即使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同殿为臣,宣旨官有些怜悯林观海,知道他这是被皇帝报复了。
可知道了又能怎样?又不是易储这样的大事,不可能有人为林家鸣不平。
因为这本就没什么不平的,皇帝赐婚按理说该是隆恩。
“爹……该接旨了!”林修能提醒道。
这个时候没反应,严格来说是大不敬,那可是杀全家的大罪。
可林观海还是没动,此刻的他心中愤懑,自己对朝廷忠心耿耿,没想到竟换来这样的结果。
“林大人,该谢恩了!”宣旨官提醒道,他不想看到林家遭难。
“父亲……谢恩吧!”
这句话,是后方一少女说得,她便是被赐婚的林静玉。
回头望了一眼女儿,林观海只看到女儿面带微笑,这反倒让他更为痛心。
“臣……领旨,谢恩!”林观海叩头道。
关系全家人的性命,这让他不能意气用事。
将圣旨交到林观海手中,宣旨官提醒道:“林大人,过两天礼部将来纳聘,你们可得准备好!”
“还有,皇上已赦免了你,明天你就可以去都察院坐堂!”
当宣旨官离开后,看着手中的圣旨,林观海是五味杂陈。
走上前去,林静玉挤出笑容道:“父亲……女儿蒙受皇恩,方能常伴雍王左右,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父亲该为女儿高兴才是!”
而这一幕,却让林观海更为心疼。
现场气氛有些怪异,当林家几名仆婢大感奇怪,这天大的好事怎么跟上坟一样?
“你们都退下!”
察觉到仆婢们的心思,林修能就让他们退下,不愿让他们看到更多。
当这些人离开后,林修能走到老爹身边,扶着他往内宅走了去。
到了正厅坐下,确认没有外人后,林观海痛心疾首道:“玉儿……是父亲对不住你!”
“你品学兼优,才貌双全,本该配得良婿相夫教子,却因父亲之故,去给那雍王做侧妃……”
眼见老爹越说越“过分”,林修能当即打断道:“父亲,小心隔墙有耳!”
“什么隔墙有耳?”林观海大为光火。
林静玉上前一步,端起茶盏递给向父亲,说道:“父亲,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道理还是您教给女儿的!”
“父亲为女儿鸣不平,女儿感激不尽,但女儿并不觉得委屈!”
叹了口气,林观海心有郁结,但却不再说话。
“父亲,您喝茶!”林静玉笑着说道。
从始至终,她都表现得坦然,但其实也是有苦自知。
诚如林观海所言,作为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少女,林静玉自然也想嫁得如意郎君。
可眼下突然被选入王府,偏偏还是给藩王当侧妃,连个正妻都不是,林静玉心里能好受才怪。
可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一结果无法更改,所以只能接受,还得劝家里人接受。
她现在只希望,那位雍王是自己喜欢的类型,虽然这个可能极为渺茫。
当正厅三人说话时,正厅外竟有人偷听,且是他们家里的仆人。
此人早上被人威逼利诱,让他摸清林观海每天做什么说什么,所以他悄悄藏在屋外偷听。
刚才的对话,此人听得稀里糊涂,但大致内容都记下。
大概到中午的时候,这名家仆寻了个机会,来到外面找到了接头人。
这厮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原原本本告诉了那人。
“好汉,我就知道这些!”
“接头人”威胁道:“今天的事,自己最好忘掉,说出去你必死!”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家仆连忙大话。
“滚吧!”
“是是是!”
当这家仆离去,所谓的好汉则立即转身离开,最终到了一处宅院中,把得知的消息转述给了另一人。
选妃事3
夜幕降临,乾安宫内灯火一片。
看了一天的奏本,太安帝赵永铖眼睛酸痛,直接撂下了手里的事,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赵永铖明白事情是做不完的,保重身体才是重要的。
随着年事已高,批阅奏折赵永铖越发感到力不从心,和官员们打擂台更是精疲力尽。
正因如此,在朝廷内忧外患,群臣连名抗议的情况下,他不得不熄灭易储之心。
“选妃的诏书,都送过去了?”
大总管陈长河侍立在侧,听到这话当即答道:“回禀皇上,都送过去了!”
“林观海是何反应?”赵永铖睁开眼问道。
伺候皇帝这么多年,对主子的心思陈长河摸得很透,这个问题他提前有准备。
“回禀皇上,据打探消息的人说,圣旨宣读完毕,林观海面露悲戚,犹豫再三方才接旨!”
赵永铖笑道:“犹豫再三?只怕里面还有些事吧!”
“皇上圣明,确实还有一些事!”
既然皇帝想听,陈长河干脆细说了一遍。
虽未能亲见林观海吃瘪,赵永铖此刻依然很高兴,连身上的疲惫都消去不少。
正当陈长河陪笑时,却听赵永铖突然问道:“你说朕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好家伙,这可是个送命题,答错了必然完蛋。
陈长河当即答道:“蒙皇上赐婚,林家女方能侍奉殿下,这是他们的福分!”
“老东西,你倒有一张巧嘴!”
“没这点儿本事,奴婢又如何能侍奉得了皇上!”陈长河半开玩笑道。
几十年主仆关系,时不时开点儿小玩笑,也是很正常的事。
“封王的事,还有大婚的时,你让人多盯着些,不要出了纰漏!”
陈长河敛去笑容,答道:“奴婢奴婢!”
…………
太安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五,朝廷举行大典,册封皇九子为雍王。
二月二十六清晨,礼部官员领着接亲队,出现在黄府门外。
黄府之内,男女亲眷外加奴仆,此刻全都出分列正堂外,脸上带有喜悦之情。
今天黄家嫁女儿,而且还是嫁给当朝亲王,虽只是做个侧妃,但也算得上是好姻缘了。
但和所有士大夫官员一样,对女儿去做侧妃这件事,黄万安心里还是有些芥蒂。
当然了,也仅仅是芥蒂而已,那雍王可是堂堂亲王,女儿去做侧妃绝不算委屈了。
可一想到,辛苦养大女儿,从今往后不复相见,黄万安便又感到难受。
见老爷闷闷不乐,一众家人也不觉得奇怪,只因他们都知道老爷舍不得女儿。
而在闺阁内,黄蓉蓉已身着霞披头戴凤冠,流泪听着母亲的谆谆教诲。
“往后去了王府,就和家里不同了……”
“万事要守矩知理,切不可嬉笑闹腾,否则只会恶了夫君,日子就难过了……”
“你是侧妃,要识得位份,不要抢了王妃风头……”
这些话,近几天黄许氏说过很多次,在这最后时刻她却又提起来。
女儿骄横咋呼,少有淑女风范,又怎么能不让她担心,这都是宠出来的毛病。
原先她也劝过黄万安,得为女儿的长远考虑,不能一味的娇纵下去。
黄万安却振振有词,说自己堂堂工部侍郎,女儿未来不愁嫁,而且绝不可能被欺凌。
可谁知道,皇帝来了一道圣旨,他们女儿就成了雍王侧妃。
这夫妻二人也很好奇,为何皇帝选中了他家女儿,这实在是太不应该。
他们那里知道,如今京城贵女之中,年龄合适的就那么些,别人家不想嫁女儿,自然就各种跑关系了。
黄万安虽为工部侍郎,却没注意到这些猫腻,然后他家就被选中了。
“夫人,礼部的人到了,小姐该动身了!”
一听这话,屋子里又是泣泪不断,但最终人还是得离开。
被扶着到了前院,众人皆向黄蓉蓉行礼,其中也包括黄万安这位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