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了一口茶,赵延洵轻轻放下茶杯,目光扫向了站在前方的赵维恒。
后者虽年轻,但此刻也明白赵延洵的意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他虽年轻,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也成长了许多,明白许多事的利益关窍。
“王叔,先帝崩逝已逾一年,却仍停棺于长乐宫,臣侄以为着实不妥!”
赵维恒说着,在场众人都认真听着,因为这很可能是赵延洵的意思。
如今这世道,如果把不准赵延洵的心思,对他们这些藩王来说很危险。
“世人都讲入土为安,我朝以孝治天下,臣侄以为……应尽早安葬先帝,以安先帝在天之灵!”
这确实是赵延洵的意思,如今粮食问题严重,几万青壮用于修陵不事生产,这在赵延洵看来极为浪费。
有了赵维恒引出话题,赵延洵顺势说道:“可如今陵寝只初步完工,如此下葬……只怕不和礼法制度!”
所谓的初步完工,只是把地面殿宇和墓坑建好,其他配套建筑全都没有。
赵延洵说了这番话,等于是又当又立,同时也让众人感到迷惑。
到底埋还是不埋呢?
这时,只见赵延垣站了出来,说道:“九哥,礼法制度,皆以孝为本,岂可本末倒置,臣弟赞成维恒的意思!”
虽然是和赵延洵唱反调,但赵延垣的这番话,瞬间让众人明白了情况。
“九哥,臣弟也是这个意思,父皇他这一生太苦了,就让他早些安息吧!”赵延菘说这话时,脸上甚至带上了哭腔。
可以说,他们四人都是演员,而且是很好的演员。
“可这毕竟……与礼不合!”赵延洵面露难色,活脱脱一个大孝子。
“诸位宗亲,你们以为……此事如何处置?”
终于,赵延洵把皮球踢了过来,让一众沉默的藩王们不得不接招。
如何处置?当然是顺着赵延洵的心意来咯,日后背上骂名也顾不上了,毕竟安生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作为太安帝事实上的长子,定王赵延毅站了出来,躬身行礼道:“殿下,臣以为……当及时安葬父皇!”
“先帝被赵维隆所害,本就神灵不安,若长期不得安葬,却不知父皇他老人家……在天上会遭多少苦难!”
说到最近,赵延毅还流下了眼泪,这厮也是个演技派。
即便背骂名,那也是因为他太过孝顺,才置礼法制度于不顾,相对来说要好听一些。
“是啊……诸位宗亲都说得有道理!”
“先帝崩逝日久,是该早些安葬……”
一时间,殿内的一众藩王们,全都表达了相同的意思。
示意众人安静之后,赵延洵站起身,说道:“这事儿,是由礼部工部在办,诸位既有此心,可向朝廷联名上奏,想必朝廷会有公断!”
藩王们面面相觑,最终在赵延垣二人带领下,极为干脆的同意了此事。
正当赵延洵要提议,让在场众人随他他祭拜太安帝时,辑事监总管林全进了大殿。
“王爷,西南大捷……”
这样的好消息,林全岂能不大声说出来。
在场众人知道西南在打仗,此刻全都被林全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猜测到底是怎样的大捷。
相比于在场众人的惊愕,赵延洵表现得极为淡定。
只见他走下了御阶,来到了一众藩王之间,慢悠悠问道:“情况如何?”
“回禀王爷,西南大捷,蓉城已被攻下,自逆贼李进忠以下,共擒贼首共五十二人!”
这才个把月时间不到,不但蓉城被拿下了,连李进忠这些人也被活捉,殿内众人再度被震撼。
此前朝廷的心腹大患,在赵延洵这里和猪狗差不多,这样的对比实在太强烈。
“恭喜九哥,收复西南!”赵延菘当先报喜。
随即众人也都跟着道贺,大殿内原本的紧张气氛,此刻反而松缓了不少。
等众人安静下来,林全接着说道:“王爷,主将陈玉和请您的示下,询问该如何处置李进忠等人!”
“三品以上的,全都砍了,抄家……”
什么叫雷厉风行?赵延洵简单诠释了出来。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至少要砍十几位高官,然而没带半点儿犹豫。
此刻众人这才惊醒,眼前这人可不只是爱惜名声的“贤王”,更是起兵夺权的大凶人。
众人心思变幻时,赵延洵接着说道:“其他人,让刑部派人去处置!”
“他们叛乱,让多少人家破人亡,绝不能轻饶!”
“是,奴婢这就传命去!”林全小心答话。
然后这厮退出了大殿,独留赵延洵站在一众藩王之间。
“诸位,西南已定,接下来就该拿下南方五郡,我大晋即将浑于一统,当真可喜可贺!”
“你们怕是还不知道,南边儿的宁王反了,正带着五郡联军,想要北上与我交战!”
说这话时,赵延洵脸上带着微笑,就仿佛说的是一句笑话。
立时,惠王赵延淳说道:“宁王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其他众人也都愤愤不平,把宁王骂了个狗血淋头。
毕竟,在场众人多是秦王系后人,对废弟一系天然带有敌意。
“行了,别为这些小事坏了心情,如今西南大捷,你我正好去拜祭先帝!”
“想必听了这些好消息,他老人家在天上,心里也会舒坦些!”
赵延洵话才说完,只听赵延垣奉承道:“这都全靠九哥用兵如神,也不愧父皇在世时,对九哥您爱护赏识!”
有人开了头,一时间众人马屁话全都蹦了出来,然后簇拥着赵延洵往长乐宫去了。
第783章 杂鱼
当赵延洵带着藩王们,赶往宗庙祭拜时,从蓉城匆匆南归的杨洪文,此刻也来到了军营外。
虽然仓促驻扎,可大军在此已驻守好几天,相应的营寨已被搭建起来,形成了完整的防御体系。
“什么人?”
“我……杨洪文!”
守门的百户认真查看后,方才确定眼前这极度狼狈之人,是他岭北都司的都指挥使。
百户连忙命属下开门,同事诉苦道:“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如今营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都有那些事?如何会乱成一锅粥!”杨洪文冷声道。
如何乱成了一锅粥?当然是上面当官儿内斗,但这种事又岂是小小百户可议论的。
于是这百户转移话题道:“大人,今天上午,宁王派人来了,正在中军议事呢!”
眼见这百户说不出个啥,杨洪文便不再多问,反正他已有了自己的主意。
当他进入军营时,此刻在中军大帐内,几位指挥使以及佥事刘程,正与宁王派来的人议事。
此此刻,议事进入了僵局,军帐内一片沉默。
“我说诸位,这是王爷的意思,难道你们要违抗?”
见众人不说话,作为王府长史的胡承文,开始拿宁王来压帐内众人。
见其他几位指挥使不说话,刘程只能答道:“胡大人,不是我们要违抗王爷,只是军令不可违啊!”
“是啊,当初都使大人令我等驻军于此,若无都使大人之令,我等岂敢擅动?”
“军令如山,胡大人要跟王爷说明情况,多多体谅我们这些人!”
岭北军的几位高官,一时变得团结一心,倒真像是遵纪守法的好将领。
可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们之所以拒绝过江,只是因为没有好处。
非但没有好处,他们要是先过了河,与雍军交战就得顶在前面,危险性也大大的增强。
在他们看来,即便要渡河,那样得所有人一起过,做到一碗水端平。
胡承文不傻,他知道岭北军这些人的心思,所以接着说道:“王爷说了,只是让你们先行渡河,占据城池站稳脚根,等援兵到时再一同作战!”
“王爷还说了,本次先渡河者记功,日后少不了好处!”
可这些空口白牙的话,又岂能打动岭北都司这些人。
见众人仍不发一言,胡承文只能接着说道:“诸位,若是不遵王命,只怕我南方的父老们,会怀疑你们对王爷的忠心!”
不得不说,这句话极有杀伤力。
他们所有的军队,都是靠南方士绅提供物资粮草,这些人关系盘根错节,他们这些都司高官也不敢轻易得罪。
若是被断了断了粮草,可怕没等他们带亲信返回抢粮,就先被麾下士兵给撕了。
眼见众人有松口的迹象,胡承文接着说道:“诸位害怕违反军法,可都使杨洪文已经遇害,你们又如何能违他的军法?”
说这句话,不是为了强调杨洪文已死,而是为给在场众人台阶下。
杨洪文已有半月未归,在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说死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个,既然胡大人话都说到……”
都佥事刘程开口,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军帐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谁说老子死了?”
这个声音,除胡承文外,在场众人都很熟悉。
下一刻,杨洪文走进了军帐,引得众人大感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