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李恪既然已经决定要对盐行动手了,又怎会全无准备,李恪对周鼎方道:“此事本王已有思量,待盐行生意收归官府后,本王将于扬州立两淮都转盐运司,置营盐使,统领盐运衙门,另仿地方府衙,设长史、司马等职,下布各州县盐吏、盐差,便有盐行下属盐工担当,可保百姓乐业安居。”
李恪的话顿时叫周鼎方哑口无言,周鼎方知道,李恪虽然年少,但却颇有城府心机,他既有此言就绝不会是无的放矢,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李恪竟连营盐衙门和一应官职设置都想了清楚,这叫周鼎方如何能够不信。
如果说此前周鼎方作为横行一方的地方豪强,在李恪威压之下还存着几分理智的话,现在的周鼎方,就彻底慌了,至少在周鼎方看来,李恪是铁了心要动盐行了。
周鼎方忙道:“殿下手下留情,草民一家老小皆仰营盐而活,若是盐行生意没了,草民便也无路可活了。”
此时,李恪的脸上适时地故作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对周鼎方道:“本王代表的是朝廷,非是盗匪,自不会断人生路,对于你,本王另有安排,便不必多言了。”
眼下周鼎方身在临江宫中,又怎敢当面忤逆李恪之意,他拜在李恪身前,已经悔地肠子都青了。
周鼎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草民告退。”
周鼎方说完,站起身来,带着满满的心事,退出了偏殿。
李恪看着周鼎方出了偏殿,便对身后道:“先生,出来吧。”
李恪话音刚落,自偏殿内室中,王玄策缓缓走了出来。
王玄策对李恪道:“设立盐运衙门吃力不讨好,只会平白肥了户部,殿下自己惹地一身嫌,殿下又何必急于一时。”
李恪在淮南虽然一手遮天,但朝中盯着他的人太多,他的处境并不算好,此时去设盐运衙门必会引来朝中非议,御史弹劾。
官盐专营之事固好,王玄策也看的出来,但此事大可待到将来李恪登基之后再说,而不是现在,现在李恪若是提出此事,绝非时宜。
李恪看着王玄策,笑了笑,摆手示意王玄策在自己身侧坐下,对王玄策道:“想必先生也还未用饭,便随本王用些饭吧。”
王玄策同李恪共患难四载,关系亲近,不同寻常君臣,王玄策闻言,忙摇了摇头,笑道:“方才殿下之言臣在里间可听的清楚,这佳肴无盐,纵其色再美,怕是也难以下咽吧。”
李恪拿起一双银箸,递到了王玄策的手边,对王玄策道:“无妨,除了周鼎方身前的那三道菜,其他的,都是搁了盐的,先生放心吃便是。”
“原来如此。”王玄策这才从李恪手中接过了银箸,坐了下来。
待王玄策落座,李恪对王玄策道:“先生何曾见过本王做过这等明知亏本的买卖,所谓收盐为官营,不过只是个引子罢了,本王要的是周鼎方手中的东南盐行。”
李恪之言入耳,王玄策顿时便明白了过来,李恪的算盘打的何等精明,又怎会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原来李恪的手已经准备伸进东南盐行这只钱袋子了。
李恪不缺钱财,更非贪财之人,这一点王玄策也很清楚,李恪只是简单地一提,那李恪想要东南盐行的目的,王玄策自然便清楚了。
“东南盐行日进斗金,既是取之不尽的金山,获财无数,又能深入市井,做殿下之耳目,探听坊里,若能取之,确是一大助力。”王玄策点了点头,对李恪道。
李恪道:“不错,东南盐行本王若能得之,所用甚大。”
王玄策不解地问道:“既是如此,殿下又何须费这般周折,直接取而代之便是了。”
李恪摇了摇头道:“周鼎方在淮南多年,周家也是地方豪族,本王若是贸然取而代之,一来对本王声望不利,恐叫旁人不安,二来周鼎方树大根深,短时间内全然取代不易。周鼎方有些本事,若有可能,周鼎方这个人本王还是想用的。”
王玄策道:“闻殿下之意,想必是不欲动武了。”
李恪低头看着眼前的一桌佳肴,对王玄策缓缓道:“东南盐行能有今日气象,得之不易,本王不想将这个碗打翻,也不想杀人,这盐一旦沾上了血,可就不能吃了。”
第304章 太子被劾
关中,长安,太极宫。
凡御史台臣,有闻风奏事之权,权万纪身为侍御史,号“绣衣直指”,更是可绕过代御史大夫温彦博掌御史台事的御史中丞李乾祐,直疏圣前。
次日清早,权万纪刚刚收到检举密信的次日,一封自御史台发出的弹劾奏疏便越过御史中丞,第一时间送到了李世民的案头。
当李世民刚刚用完早膳,身上还稍带着几分疲乏坐在甘露殿案头批阅奏疏时,便当先看到了权万纪的奏疏,只是打开一看,便立刻精神了过来,甚至手心都攥出了一丝冷汗。
“陛下圣启,臣权万纪言:臣尝闻三国曹魏,有同根相煎之急;立汉之初,有七王叛政之乱,究其根本,皆因皇子兄弟阋墙,以致天下不安。故皇子之和,非关家户,更系天下,万不可轻之。臣昨日于坊间得闻,日前太子外宴,竟于宴上有言:‘庐州刺客刺楚王,未中咽喉,取其性命,致留心腹之患,是为惜也。’臣以为太子此言岂有手足?甚是不妥,非仁君所出,断不可忽之……”
权万纪一封奏疏,前后不过百余字,但带给李世民的震动却是鲜有的。
李世民初为唐国公府李家二郎,起于乱世,南征北战乃有大唐,父子手足反目,方得天下,李世民知道其中的无奈和痛苦,他不愿重蹈李渊覆辙,也决不愿他的皇子们再重走他的老路,可权万纪所言若是真的,那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就正在发生了。
“狗贼权万纪,胡言乱语,竟敢离间我天家父子,着实该死!”李世民手中拿着权万纪的奏疏,将奏疏撕作两半,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怒道。
初看这封奏疏,李世民自是本能地不信,毕竟在他的眼中,李承乾仍旧是那个谦德友爱的长子、长兄,又岂会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李世民的反应如此激烈,倒是惊住了在一旁侍候着的常涂。
以常涂对李世民的了解,在李世民的眼中,权万纪虽算不得什么能臣,但也算是可用之才,毕竟满朝文武虽多,但敢去弹劾宰相房玄龄的毕竟还是极少。
房玄龄乃李世民心腹,左膀右臂,李世民对房玄龄自然信任,但于帝王心术而言,房玄龄久握相权,难免会有私心,能利用权万纪这样的人来好生地敲打一二,自然也是好事。
权万纪沽名好直,李世民不是不知,但朝中就是需要这样的人来制衡各方,这也是李世民为何纵容权万纪的缘由之一,只是为何今日李世民竟动了这般怒气。
常涂虽不知何事,但他身为李世民亲信,此时便决不能闭口不言,于是道:“陛下息怒,无论何事,查清便是,何必这般动怒,免得伤了身子。”
李世民听了常涂的话,缓缓地坐了下来。
常涂说的也是,若是权万纪所奏只是妄闻,他怒之何用?当务之急还是要查清此事的真伪。
李世民点了点头,便要宣太子进宫,可他思虑了片刻,却又顿住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李恪和李承乾二人,李世民一个都不愿伤了,若是此事是假,他贸然宣李承乾入宫质问,岂非显得他这个父皇猜忌太子,使得父子失和。
李世民想了想,这才对常涂吩咐道:“宣克明家的二小子入宫,他与承乾走的最近,凡事都清楚些。”
杜荷与李承乾关系极近,此事李世民也是清楚的,杜荷常为李承乾座上宾,若是李承乾设宴,杜荷多半也在宴上,问他总比直接问询太子来的缓和许多。
当杜荷被內侍传唤,入了宫时,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也不知李世民传他何事。按理来说,他不过蒙父荫,在朝中挂了一个散职,无实权,更无实务,李世民传唤他,能有何事?但身为京中纨绔,贸然被皇帝召见,心中自难免不安。
当杜荷满心忐忑地进了甘露殿,杜荷抬头望去,果然,正如他所担心的,李世民正黑着一张脸坐在上首。
“臣杜荷拜见陛下。”杜荷慢慢地走到大殿的正中,对李世民拜道。
“杜荷,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杜荷下拜在前,李世民甚至不等杜荷起身,便怒喝道。
因为杜如晦的缘故,李世民一直视杜家兄弟为子侄后辈,甚少怒骂,李世民今日的反应倒是叫杜荷被猛地惊住了。
杜荷在脑海中快速地思索了起来,可他近日似乎还算老实,并未捅出多大的篓子,能叫李世民如此动怒的。
杜荷本就是无甚胆气,又被李世民这么一吓,早已失了分寸,战战兢兢地回道:“臣愚钝,不知所犯何事,还望陛下明示。”
李世民看着杜荷的样子,轻哼了一声,问道:“楚王遇刺之后,太子在宴上所言,你还要替他瞒到几时?”
“轰隆!”
李世民之言入耳,杜荷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炸开了一般,他也知那日宴上人多口杂,李承乾所言不妥,但没想到这么快就传了出来,还传到了李世民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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