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居厚憨厚的脸色不变,小眼睛眨了眨。
蔡卞这样的话,别说他了,就是四五品那些官员,能糊弄过去的也不多。
皇家票号,那是官家的内库。主管衙门,不会一直一家独大?
怎么可能!
章惇适时接过话头,道:“对于国库空虚,政事堂有诸多应对手段,尽可能的开源节流,未来三年,大家都要辛苦一点。”
朝廷支出大增,税收大减,此长彼消之下,日渐的捉襟见肘。
作为户部侍郎,吴居厚深感压力。
他放过了‘皇家票号’这个敏感话题,抬起手,道:“说到开源。下官想来,一个是对于商业的整顿,尤其是海贸,或许会有所助益。另一个……就是互市。若是与辽,李夏,吐蕃,甚至是大理国等开放互市,由下官来操持,不敢多说,一年增加个五百万贯的收入,还是有可能的。”
作为户部侍郎,他知晓辽国,李夏以及吐蕃的情况,大宋这边要是放得开,完全可以大幅倾销‘非管制’商品,利润绝对惊人!
蔡卞神色肃了几分,道:“商贸的事,户部尽可操弄。关于互市,这一点,朝廷还要再斟酌,你莫要过多期望。还有,政事堂已经决定,对盐铁矿等,要收紧,不能这么散漫了。”
吴居厚也提过这个想法,只是这一块,大宋国政百余年,牵涉又太大,朝廷一直较为谨慎。
“需要户部来把握吗?”吴居厚问道。
章惇道:“不用,这件事,朝廷会设立专门的,新的衙门,直接隶属于政事堂。”
吴居厚胖脸动了动,近来朝廷设的新衙门越来越多,并且‘隶属于政事堂’的占了绝大部分。
这也预示着,朝廷对于权力的集中,还在不断的继续。
蔡卞好像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眼外面,道:“户部的责任重大,我们与梁尚书谈了很多次,有很多事情谈不拢,你要继续用用心。另外,对于户部的一些权力,政事堂考虑着,要单独拿出来,组建新衙门。比如户籍,比如一些税赋,田亩等等,你心里要有数。”
吴居厚嘴角动了动,他心里刚才还想着朝廷的中央集权在加剧,这又来了。
这是要将户部的权力,直接拉到政事堂之下,更利于政事堂管控。
夹在户部与政事堂,‘新党’与‘旧党’以及与章惇的私人关系等错综复杂的网络中间,吴居厚正想找借口推脱,却见裴寅快步走进来,道:“大相公,出事了。”
裴寅是一个定力,只礼数的人,少见他这么冲进来。
章惇倒是神色如常,道:“什么事情?”
裴寅道:“大理寺那边派人传话,原洪州知府应该的族人进京,要敲击登闻鼓,为应冠洗清冤情。”
蔡卞一怔,神色若有所思。
应冠是原江南西路,洪州府知府,在抵抗贺轶为首的巡抚衙门推行‘新政’,他是众所周知的主力。
在贺轶死后,应冠与栾祺等人,在被押送入京受审之前,在洪州府大牢里离奇‘自杀’。
现在,他的族人入京,要敲登闻鼓喊冤。
这里面,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以应冠的罪名,不说抗拒‘新政’,就是那些贪污受贿之类,斩立决个十次是没问题的。
偏偏,在宗泽到江南西路没几天,应冠的族人就要敲登闻鼓!
经历过无数宦海争斗的章惇,自然心头更是明亮。
吴居厚挺着肚子,胖脸皱了皱,心里是暗自叹气。
这是江南西路那帮人开始反击了。
或许,这还不算是反击,只是一个试探。
章惇拿起茶杯,静静的喝茶。
蔡卞沉思一阵,与章惇道:“这件事,怕是要闹腾起来,得想办法摁住了。”
章惇喝了一口,又放下,道:“摁不住。他们有备而来,我们要是强压,只会激起更大的事端。刑恕怎么说?”
刑恕,大理寺少卿,大理寺的实际负责人。
裴寅连忙道:“登闻鼓,是归御史台管理的,只是有人提前告知了大理寺,刑少卿才知道,特意派人通知。”
蔡卞会意,看着章惇道:“登闻鼓一响,满城皆知,官家要召见,甚至要开朝会,一来一去,又是攻讦我们的浪潮。”
章惇剑眉一挑,淡淡道:“他们还是没搞清楚,这个朝廷,是谁说了算。传话黄履,先发制人,将应冠等人革除一切官职,继续追查,并追剿贪腐不法所得。”
“责成御史台,将应冠等人‘自杀’一案,下放江南西路,命江南西路速速查清,或者派使,与那些族人一起返回洪州府。”
“对于登闻鼓的,御史台要严加看护。”
蔡卞听着章惇的话,突然想起来了,登闻鼓不是谁想敲就能敲的,没有在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走一圈,在强力人物的帮忙下,连登闻鼓的边都摸不到!
第五百六十七章 惊呼
大宋高层,还在加速整合,统一施政思路,尽可能的弥合分歧。
但所有事情,都不是他们想怎样就怎样的。
一行三十多人,有男有女,老人孩子,几乎是一个家族都突然来到了京城。
小半个时候后,御街上。
文峰成站在一处酒楼的二楼,推开窗户,看着这一群人。
他面无表情,目露沉吟。
“衙内,江南西路,太出格了。”他身后,站着一个中年人,摇头说道。
从江南西路上下齐心的抗拒‘新政’,贺轶之死,继而应冠,栾祺等十多人莫名其妙在牢里‘上吊自杀’,现在,更是这么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喊着要敲登闻鼓为应冠喊冤。
这桩桩件件,哪一个都足以让朝廷震怒,何况还是一连串的事。
文峰成瞥了他一眼,道:“你认为,这背后,是什么人在谋划?”
中年人,是文及甫的门生,名叫韩承。
韩承还是摇头,道:“衙内,这背后是什么人,其实并不重要。我想,朝廷也不在意。江南西路搞出的事情越多,朝廷占的理就越多,就越能大张旗鼓的整治江南西路。若是换做我,我还会推波助澜,将这些事情搞大搞臭。”
文峰成轻叹一声,道:“从我知道的来看,先生说的怕是对的。朝廷上下,对江南西路的各种案件的调查,并没有多么在意,更像是顺手而为,他们更在乎‘新政’的推行。”
韩承似乎是习惯性的摇头,忽然间,他一怔,在街面上,他似乎看到了文及甫。
他心头一惊,连忙收回眼神,继而又故作镇定的笑着道:“衙内,你刚才说这件事,朝廷打算打回江南西路,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文峰成倒是没有注意到他爷爷,一脸惆怅的点头道:“北方各路,离京城太近,都在眼皮子底下,并且‘新政’推行了近两年。朝廷,现在迫切的想要在江南打开缺口,江南西路,是朝廷目光的重点。”
对于‘绍圣新政’,身为‘旧党’世家,文峰成也是忧心忡忡,又徒呼奈何。
韩承见文及甫悄然消失在一个转角,心里稍松,又看向应家那一群人。
这些人,身穿孝服,打着帆,哭哭啼啼的走向宣德门方向。
文峰成见这些人真的要去敲登闻鼓,神色有些凝重。
“走,去盯着。”文峰成转身下楼。
这些人不管是否能敲成登闻鼓,事情绝对小不了。他要看看,朝廷到底要怎么处置!
“官人,你死的冤枉啊……”
在白帆之后,一个中年妇人,大声哭喊,满脸的泪水。
身后还有一群妇孺,哭哭啼啼,伤心欲绝。
在他们身前,有几个穿着便服的官员模样的人,一脸愤恨色的给他们领路,逢人就义愤填膺的说话。
“应知府,在任上兢兢业业,为君为民……”
“现在,他被奸人所害,江南西路各级官府,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事发至今,几个月过去了,没个说法!”
“伸冤!必须为应知府等人雪清冤屈,还以清白!”
围观的人非常多,寻常百姓其实对应冠是谁都不知道。只有那些身在官场,又关注于江南西路的人,才能了解多一些。
不少人神情晦涩,许多人暗自得意,三三两两的满脸期待。
这些是苦主,不论是朝廷安抚,还是强压,都是‘把柄’,朝野都能借机闹大!
应家这一群人,转过宣德门,向西去。
只是,在宣德门口,哭声更加的大,凄厉,伤心欲绝。
有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小型的船桨,看着这一群人,有些不明白,抬头看向她身旁的父亲,道:“爹,他们这是干什么?”
寻常人家出殡,也没有这样的。
李格虽然不出仕,却是读书人,家里藏书甚富,也对朝野风声知道不少。
闻言,他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轻声道:“妮儿,这世上龌龊诸多,尤以官场为最。为父不仕,希冀你将来,也莫要入仕宦之家。”
小姑娘已经十一二岁左右,眨了眨眼,反问道:“不嫁仕宦之家,那我嫁什么人?”
李格顿时语塞了。
他自然不会让她宝贝女儿加个普通百姓,受苦受累。但除了百姓,大宋哪还有不是仕宦之家的?
就是他李家,哪怕他不仕,可李家,一门七进士,名噪天下,多有为官,乃是地地道道的仕宦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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