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停下车马,互致问候。
宋义便问田显道:“高陵君此次是奉齐王命,去见武信君么?”
田显道:“正是。”
宋义想了想,说道:“正好,我受武信君差遣,出使贵国,一是为两国修好,二是催齐王尽快发兵助楚攻秦。”
“既然走到这里了,又是老朋友,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田显道:“将军这么客气,有什么话尽管请讲。”
宋义遂道:“此去楚营还有两三日路程,愿君宁可在路上多拖延几日,不要走的太快,免受灾殃。”
田显听宋义如此说,显然不是外交辞令,而是出于交情,不禁有些诧异,详问道:“兄此言可有特别意义?”
宋义答道:“武信君近来屡战屡胜,已经使他膨胀骄傲至极,队伍管理涣散,士卒无不懈怠,这样的军队,是没法再打胜仗的。”
“而且,据情报,咸阳已经派出新军,秦将章邯志在报复,武信君轻视秦军,拒谏不纳,将来必为所乘,失败就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高陵君既然是老朋友了,就劝你一劝,慢慢游览一下沿途风景,也许可以躲过这场灾难。”
“我料这场灾难,多则十日,少则三五日,唉,武信君我怎么劝,都不听啊!”
说罢,宋义连连叹气。
如果说,宋义在帐内进谏项梁时,是忠肝义胆,此时,对田显的这番话,就显出他的局限和无能来了。
确实,进谏不听,一意孤行,应该是项梁的错,可作为手下的将军,宋义还应该做什么,难道是到处发牢骚么?难道不是想方设法,尽一切努力,避免悲剧的发生吗?
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不是你说了,就尽责了,而是应该看看,你尽到全责否,你是否想尽一切方法,尽一切努力,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没有。
一个好的下级,应该擅于推动上级,避免上级犯错误,而不是像宋义这样“我和他说了啊,他不听啊”,以上级的失败,来证明自己的先知和多么能。
从这一点上看,如果百分制的话,项梁不得分,而宋义也不会超过五十分。
田显对此似信非信,与宋义拱手揖别,各自上路。
走了一程,高陵君想,那宋义虽是朋友,但身份毕竟为楚臣,既然如此关照,应该不能没有原因,何妨信他一信,迟迟缓行,较为妥当。
于是,高陵君嘱咐车夫,绕路而行。
走了不到三天,果然,路上从定陶逃来的人纷纷传言,武信君已经败亡。
自前日,项梁打发走宋义使齐后,略略想了一想,觉得宋义未免太过紧张,毕竟章邯屡战屡败,一直避战,很难想象他敢冲出城来。
至于咸阳方向的增兵,倒是应该引起重视。
想到此,项梁叫过负责侦查哨探的副将,叮嘱其加强西边秦军的侦查,如有异常,立即报告。
副将遵命布置去了。
安排完这件事,望着依旧下个不停的雨,项梁想,也许等天气好起来,应该把项羽和沛公两军调回来,这样全力攻下定陶,再四处扩张才好。
主意已定,项梁遂宽下心来,喃喃道:“这行军打仗,我项梁不输给任何人,岂能被一介文人指手画脚。”
第288章 河水为什么上涨
秦二世二年(公元前208年)八月
定陶城外,大霖雨。
所谓的大霖雨,就是连绵不断的大雨。
天就仿佛成了一个大漏勺,水从那里一漏就是十来天。
这雨,几乎可以淋断每一个人的神经。
在这样的雨天里,人会莫名的压抑,也会变得倦怠和慵懒,什么都不想做。
甚至连思考都已发霉,只想等到晴天,再拿出来晒一晒。
由于天色一直昏暗,加上即使白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军营里,一到戌时时分,伴着连绵的雨声,各营早已响起了鼾声。
雨夜,是另一种寂静,唯有这雨声和鼾声,仿佛是为郊外初秋,谱写了一曲无限循环的简易乐章,在东鱼河畔的高地上,意兴阑珊地演奏着。
三更时分,与楚营背向的定陶东城门,轻轻地,慢慢地打开了。
即使偶尔,门轴有一丝的吱呀声,都会立刻停下来,好像即使这样的声响,会惊扰到五里外高地上的睡梦一样。
门继续小心地敞开了。
四列队伍,悄悄地出了城门,在雨中,向城外延伸着,延伸着。
在城楼负责瞭望的士卒眼里,脚下的队伍一时望不到头,伴随着臂上清一色的白布巾,逐渐模糊在黑气弥漫的雨雾里。
这支队伍,从雨水打在盔甲上反射的光里,隐约可以看到,士卒嘴里都含着一根木棍。
而马匹的脖子上,没有了銮铃,嚼头被紧紧地勒着;蹄子上,也好像被包裹上了什么,落在泥水里,没有多少声息。
这支队伍,出了城来,绕过城墙,踏进东鱼河,向五里外河边的高地,摸了过来。
雨似乎也在助力,此时,下得更大了。
东鱼河里,尽是泛起的雨泡,河水异常浑浊,有的地方,已经没过了马匹,使队伍不得不向岸边靠近。
如果有俯视的镜头,就会发现,在东鱼河的另一方向,靠近济水的地方,距离高地更远处,河道里,也有一支同样装束的队伍,在沿着河道相向而来。
同样地,马摘铃、口衔枚,借着河水和雨声,掩盖着队伍的行进声响,悄悄地,像只巨大的捕捉老鼠的猫,蹑足潜踪,向高地靠近着。
这分明是两支早已约定好的偷袭部队,从被雨水打成一绺,紧贴在旗杆上,偶尔散落一下的旗帜上辨认,依稀可以看见大大的篆字——秦。
毫无疑问,这是两支秦军。
一支来自于定陶的城里,有五万左右。
另一支,来自咸阳。在接到章邯的书后,陆路改水道,从黄河顺流而下,又转济水,躲过了楚军沿途的斥候探马视线,到达指定位置。与城中章邯取得联系后,在今晚,从另一个方向,在规定的时辰,对楚营发起进攻。
这咸阳来的部队,有十五万之众,仅参与今晚偷袭的就有八万之多,黑压压填满了河道,一眼望不到头。只有同样在胳膊上的白色布巾,在雨中是那样醒目。
东鱼河,成了运兵河,将河水无端升高了半尺高。
巨大的危险,从河两端,向着黑暗中的那个高地靠近。
而高地,仍被上面人的鼾声催眠着,对脚下河水的变化依旧默然,似乎也如楚军将士一样,贪图这雨中的黑暗,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惊心动魄的一场厮杀。
大约三更已过的样子,城中的队伍,率先接近了高地,没有迟疑,直接向楚营摸了上去。
为首的,是赫赫有名的铁鹰锐士。突破营栅,是他们的日常训练科目,早已驾轻就熟。
十几条黑影,在雨雾中沿营栅攀援而上,迅速落下,手刃了岗亭里,抱着长矛睡觉的几个卫卒后,打开了营栅门。
“谁,是谁在那?”
黑暗中,终于有楚军的声音发出。
随着几支弩箭划破雨帘,噗噗地几声,接着是人跌倒在泥水里的声响。
毕竟有人喊叫了,瞬间,不同的位置,喊叫声响了起来。
“秦军,是秦军。”
“秦军攻进来了。”
“抄家伙,是秦军。”
随着这些声音响起,营门已经打开,秦军蜂拥而入。
立刻,四处响起海啸般的喊杀声、刀剑戈戟的碰撞声、弩机弹射箭弩声、人被击中后倒在泥水中,以及痛苦的惨叫声和咒骂声,交织混合在一起,将整个高地惊醒。
项梁也和正在睡梦中的将士们一样,懵懵懂懂,反应了片刻,就本能地跳下行军榻,三下五除二地穿戴上战袍,慌忙披上甲,戴好盔,一边喊着“来人”,一边系着甲上的丝绦。
几个卫卒闻声,边整理着歪盔斜甲,边跑进来。
“报告将军,是秦军攻进来了。”
“有多少?”
“不、不知道,将军。”
士卒说的是实话,他们也刚从梦里醒来,知道的不比将军多一毫。
“抬枪备马。”项梁大喝道。
即使如此紧张,项梁仍异常冷静,他要先杀出去看看。
“喏。”卫卒答应着,早有脚快的,跑到马棚去备马。
项梁此刻,脑中忽然想起宋义来,这个家伙,再见到我,可有的话说了。
但,这一念头,也仅仅是在脑中一闪,就过了。
项梁只能简单的后悔一下,轻责了一下自己,实在是没有时间吃后悔药,眼前最紧要的,是查清情况,稳定队伍,指挥反击。
这是项梁此时本能的一种反应,也是作为一军统帅的独特素质。
“快,马,马。”
项梁一边催促着,一边将宝剑挎到腰间,伸手接过卫卒递过来的镔铁长矛,大跨步来到帐外。
瓢泼一般的雨,迎面打在他的脸上,瞬间淋湿了他的战袍。
项梁根本顾不得什么雨了,现在在他的眼睛里,除了局面,什么都可以无视。
借着雨雾,项梁四下观望,从喊叫的声音强弱,和对营寨的熟悉程度,努力判断着眼前的形势。
相似小说推荐
-
大唐之八岁武神 (神级吃鸡高手) 番茄vip2021-08-04完结104.2万字 ·1.4万人在读武德九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登基称帝,突厥颉利可汗、...
-
大明最后一个狠人 (大明第一帅) 起点VIP2022-01-01完结 30W收藏61.93万总推荐魂穿越到大明最后一个皇太子朱慈烺的身上,以一个狠字贯穿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