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说话前必须留个小心,魏忠贤的问题是有深意的。
那日在干清宫,朱由检的请求得到批准,源于魏忠贤不能答应另外两个更过分的请求,比较之下这个最合适。
仔细想过以后,魏忠贤还是有些顾虑,因此才会发问。
朱由检不能掏心掏肺,但也不能太假,回答道:“小王年纪尚幼,从不曾接触政务,这次去顺义可以体察民情,了解百姓疾苦。若果真有一日皇兄不幸驾崩,小王在九千岁辅佐下方能大展拳脚,为国家、为百姓做一些实事。”
魏忠贤听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殿下到了顺义,准备做些什么,咱家也好提前安排!”
朱由检一抱拳,说道:“多谢九千岁美意,小王平日酷爱骑射,读书并不甚多。这次顺义之行,小王准备白日骑射、早晚苦读。”
魏忠贤知道他在说谎,你刚说过体察民情,了解民间疾苦,转眼便成了白日骑射、早晚苦读。
不过呢,这个慌让魏忠贤很满意,朱由检只是个十七岁的青年,爱玩是他的天性。
在魏忠贤面前,他当然要说为国为民,实际上却需要自由的玩耍。
既然你不说,魏忠贤主动提醒,“那日在宫中,殿下说到顺义有三件大事,其一是整顿京营军务,其二是招揽人才,其三是建造行宫,一旦陛下病情好转,便可以在休闲时入住。”
经他提醒,朱由检难为情的皱了下眉头,说道:“大丈夫言而有信,何况是小王我呢!不过呢,那日说过以后,有人提醒小王,大明军营积弊已久,皇兄、父皇还有皇爷爷都曾派人整治,却未见成效。
最近几年,大明国库空虚,京营更加难以管理。还有什么招揽人才,我大明的人才都是科举考取,凭借小王这点学识和声望,哪里能找到什么可用之才啊!”
见朱由检皱巴着能捏出水的脸,魏忠贤知道他的苦楚,人才这玩意没标准,应该好糊弄。
但是整顿京营可不是闹着玩,大明的卫所制名存实亡,军队内部存在难以治愈的恶疾。
还有啊,魏忠贤抛出三个问题,朱由检只回答两个,建造行宫的事干脆没提。
问题出在工匠好找,魏忠贤将宫里的那些给你,但你还需要大量民夫啊,需要购买原材料,没有钱玩个锤子?
国库都是空的,信王府是勋臣送的,拿什么钱建造行宫呢?
既然你不说,魏忠贤步步紧逼,“殿下,瓦匠、木匠、泥匠,还有雕花的、刻画的、刷漆的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等着陪殿下去顺义。”
朱由检为难道:“不知太仓可否拨些银两?内帑若有,也可!”
太仓是户部存放金银财宝的地方,内帑是皇帝的小金库。魏忠贤笑了,安慰道:“殿下莫要忧愁,咱家会给户部写个条子,让他们尽快办理。不过呢,请殿下稍安勿躁,辽东还在打仗,九边都在闹饷,还有陕西、山西一些地方需要赈灾,户部也难呢!”
得,魏忠贤看似在安慰,其实是断了你的念想。一句话,朝廷没钱!
朱由检并不在意,像个职场的傻白甜一样,应道:“有劳九千岁!银子的事情,小王先借一些用着,缺的那些以后再说。”
借?
见魏忠贤不解,朱由检道:“最近几日,自从小王成为皇太弟的旨意发出,府内拜访的文武大臣、勋臣国戚络绎不绝。不瞒九千岁,他们送来不少金银之物。”
“殿下都收了?”
朱由检点点头,白给的,为何不要?
这……
如果换成别人,这是标准的受贿,锦衣卫和东厂都会来抓你。
可朱由检是皇太弟,将来的一国之主,他算是接受捐献,没毛病!
朱由检非但坦诚说出,而且还拿出一叠礼单,上面记录每个人送礼的明细。
魏忠贤接过来看了几眼,不由吓了一跳,有人一次就送五万两银子?有人送婢女二十名?还有人送良田五百亩?
这信王……不会都收了吧?
话说到这里,魏忠贤更加确信一点,眼前的信王爷并没有那么深的城府。
要知道,魏忠贤如果想做文章,从这份礼单入手,足以打垮一批人。
但是,他不能这样做,现在的信王是他需要的皇帝模样。更何况,名单里的人太多了,魏忠贤的那些孝子贤孙多半在列。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信王的事情,还是少管!
魏忠贤此行要试探虚实,更要表达善意。既然朱由检做事找不着要害,他身边人又没有出谋划策的能力,他主动表达作为长辈的关怀。
“殿下,除了工匠们已经备好,咱家已经知会顺天府尹、顺义知县,在增派徭役上听从殿下指挥。”
朱由检露出喜色,民夫的事情解决,而且是官府派徭役,不用花钱的那种。
“殿下,还有整顿军营的事情,咱家替殿下讨了份圣旨,有了它便可以指挥京营总管及各级军官,便于殿下行事!”
朱由检连忙致谢,虽不能确信魏忠贤是否好意,却急需这个东西,又不能主动去要。
魏忠贤似乎心情大好,对朱由检爱护有加,指着门外说:“咱家的轿子,殿下识的吗?”
朱由检刚才看到了,硕大无比的轿子,足以堵塞大半个街道,看体型简直是一套两室一厅。
见朱由检摇头,魏忠贤不无得意的介绍:“此乃当年张太岳所用之物。”
张太岳就是张居正,已经死去四十多年。
“轿内可会客,两间住宿,饮食、如厕均可解决,可置两名小厮伺候,外面需三十二人肩抬。”
朱由检差点听晕了,魏忠贤这般奢侈他相信,一代名相张居正也是如此吗?
三十二人抬的轿子,两间卧室,加上客厅、厨房、卫生间,标准的两室一厅一卫,面积至少八九十平,三十二人方可抬起,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巨无霸一般的存在。
魏忠贤言道:“殿下外出,咱家没什么好送,这顶轿子作为礼物,祝愿殿下马到功成!”
朱由检内心是拒绝的,乘这样的轿子只剩下风光,出门必须有人提前几百米开道,那是十分、极其以及非常的不便利。
但他必须表现出欣喜,“九千岁美意,小王却之不恭!”
送完礼物,魏忠贤似乎很满意,继而问道:“信王府外,听那个冉驸马说,黄宗羲在你的府内?”
朱由检毫不避讳的答道:“九千岁已经见过,正是刚才陪小王出去迎接的那位。”
“哦?”
“九千岁可能有些误会,这黄宗羲虽年纪不大,却博学多才,尤其对江南一带的风土人情非常熟悉。”
黄宗羲是浙江余姚人,属于广义上江南的范围。可魏忠贤有个疑问,他对江南熟有什么用?
朱由检答道:“听九千岁提过多次,大明国库空虚。可百姓生活疾苦,尤其是西北一带,我大明朝加税会适得其反,大量饥民本就生活没有着落,负担加重很可能酿成民变,平叛又要花费大量钱粮,周而复始之下得不偿失。若想解决钱粮困局,最好从富庶的江南开始。”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魏忠贤点点头,没错!
“上次听九千岁说,苏州、松江本就是重税,百姓负担不轻。若想有所改观,不能轻易增加田税,唯有从矿税、牙税、盐税、商税着手。”
这句话一出,魏忠贤表面上古井不波,内心是欢呼雀跃的。
大明朝的税收主要来源于农业耕作,但是在江南一带,大量的手工业蓬勃发展,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出现。
大明朝不穷,那为何国库空虚呢?
根源不是出在生产能力,而是国家吸取财富的能力和效率过于低下。
在明朝,一个贪官倒台,往往几十万两白银的家产。江南财主买个艺伎,出手就是几万两白银的花费。
而国家呢,年收入仅仅六七百万两,不打仗时可勉力支撑,遇到辽东战火纷纷,国库很快空空如也。
朱由检的话不能不让人多想,你收商税、矿税、盐税,还有类似于增值税的牙税,这些钱可不是收农户的,基本都是源于江南一带的地主富户。
话说的直接点,朱由检想对江南的官僚地主阶级动手。
而江南官僚地主阶级的代表是谁,恰恰是魏忠贤的死敌东林党。
朱由检信用黄宗羲,据说这几天还和陈子龙、倪元璐等一批江南才子交谈,目的竟然是用江南人对付江南,探讨如何从他们钱包里掏钱。
魏忠贤不知谁给朱由检出的主意,但不得不说,妙极!
魏忠贤一直主张对这些人收税,但多年来受到掣肘不少,始终无法将江南财富部分转化为国库收入。
外人说他多么狠,对东林党人杀戮颇多,但没有几个人知道,魏忠贤只是杀了领头的,面对组成整个江南社会的地主们,他同样束手无策。
朱由检说出自己的意图,而且得到魏忠贤的赞许。黄宗羲只是个毛头小伙,并没有宣扬非要杀了魏忠贤。
在黄宗羲父亲的问题上,魏忠贤是那个作恶的人,但世间很少有人承认自己万恶不赦,都会给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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