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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鼎余烟 完结+番外 (蟹的心)


  “是不是在军营里组织手搏竞赛聚赌那次?这么久还没提升回来吗?”
  “将军,那是前一次了。年初复为曲长后,他又犯了老毛病……”
  李异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雷将军,他们退回来了!敌骑到了!”
  此时轻骑们已经拨马折返,绕阵走入后方,邓骧得意地向将士们挥手示意,引起几声喝彩。
  而黄尘浊浪已然扑面。
  李异虽是宿将,但多年在南方作战,鲜见这等千骑奔走的壮观场景,难免有些紧张。反倒是任晖镇定得多,他立即道:“我军阵容严整,敌人都是轻骑,不敢随意近前!”
  果然,面对着如墙的盾牌和钢铁丛林,羌氐轻骑并不敢靠近。
  他们只能贴着箭矢的射程横向掠阵,向军阵中放了一阵箭,旋即被迫后退。由于军阵始终不动,他们一直绕了半个圈子,绕到右前方,最后在冯习所占据的高地前止步,犹豫地勒马回旋。
  雷氏部曲中,少量将士轻声欢呼起来,较有经验的军官连连喝止:“不要动!不要动!”
  而与此同时,敌骑掀起的滚滚烟尘中,又一彪骑队直冲而出。
  这一次他们选择的位置,是军阵左翼与本阵两处狭阵的间隙。
  任晖道:“这是要将我们切作两截,然后包抄本阵,把我们往河里赶啊。那未免想得太美。”
  “让他们试试!”李贞冷笑道。
  当敌骑接近的时候,阵中的弓弩手开始射击。
  自从来到荆州以后,雷远和将校们都在着力加强弓弩的配备,试图以增强远程打击来弥补骑队渐渐缺失的不足。此前雷远入蜀时,玄德公额外调拨了强弓三百、强弩三百,进一步提升了雷氏部曲在这方面的特长。
  随着敌骑的不断接近,向他们射击的,一开始是几近一人高的长弓和腰引强弩,后来各种形制的角弓和轻型手弩也加入射击。
  一波波的箭矢如雨点般泼洒而下,飕飕撕裂空气,刺入人体,一眨眼的工夫,就将呼啸而来的敌骑打得稀疏了不少。
  然而羌氐人果然性格勇猛强悍,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详,他们冒着箭雨策马狂奔,高速冲杀过来,弓弩手们只来得及射出两三轮箭矢,敌骑已经逼到眼前。
  在这一瞬间,上百名军官和老卒一齐大喝:“站稳了!不准动!”
  而更多的普通将士忍不住狂叫出声,汇成山呼海啸般的大响。
  敌骑为躲避箭矢而松散的阵列,沿着两座狭阵间的空隙霍然收拢,就像一柄尖锐的铁锥,猛地撞了进去。
  中军狭阵的左角、左翼狭阵的右角,这两个突出部一眨眼就被汹涌的骑队撞翻、撞碎。组成突出部的长矛被崩碎、盾牌被踏倒、辎重车辆被推翻。
  有人被飞驰过来的骑枪刺穿,整个人飞到空中,再坠落下来;也有人的盾牌被马蹄踏碎,连带着整片肩膀的骨骼尽碎,倒地发出绝望的惨叫。更多的守军的鲜血或敌方骑兵的鲜血在空气中砰然扩散,像是红色的雾气那样久久不落。
  但整座连衡之阵岿然如山不动。雷远可以看到丁奉跳上了马背,冒着被敌人箭矢攒射的风险高呼指挥,随即更多刀盾手和枪矛手聚集起来,将缺角的位置硬生生填了回去。
  此时羌胡人们狂乱地高喊着,沿着两座狭阵间的空隙纵骑急奔,同时向左右放箭或挥刀乱砍。
  但他们看到的,只是层层叠叠的刀盾和枪矛。他们的武器挥出去,或许命中,或许没有,他们根本没法分辨。死者和伤者都被迅速拖到阵列内部去了,外部那层层叠叠的阵型似乎完全没有变化。
  有些人仗着身手精强,略微勒停马匹,对着某一处盾阵发起轮番冲击。但两座狭阵间的缝隙并不开阔,使得战马无法产生足够的冲击力。
  他们再怎么张牙舞爪地猛冲,至多杀死数人,而他们自己则被长矛或军阵中射来的箭矢命中,惨叫着落马。
  一旦看见羌胡人落马,雷氏部曲就聚拢来刀砍枪刺。而羌胡骑兵们挟裹在大队中,很难及时赶到营救,于是但凡落马的,大多立即毙命。
  氐王阿贵的侧近洛何是部落中赫赫有名的勇士,故而得到身披甲胄的待遇。他很早就下马,借着马匹的掩护步行贴近到军阵之侧,忽然暴起发难。仗着身长力大,他连续杀死了三名措手不及的刀盾手,强行嵌入到军阵之内,然后就遭到四五把长戟从上往下的劈砍。
  虽然洛何竭力格档,但有一支长戟从侧面落下,横向的小枝在他铁盔上砸出一个洞,深深扎进头颅里面,瞬间就让他两眼暴凸出来。
  更多的胡骑没有纠缠的意思,他们轰隆隆地踏着地面,从缝隙间狂奔冲入,又从后方狼狈不堪地退出。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前
  阵列后方并没有很宽阔的空间,在百步以外就是宕渠水,虽说秋冬时节河面收窄,但裸露出来的碎石河滩完全不适合战马奔驰。
  因此胡骑不得不沿着百步左右的狭窄通道转向。脱身的方向只有右转,不能向左,左转方向,是连衡之阵右翼,冯习所占据的那处高坡,弓弩手居高临下,杀伤力将会成倍增加。
  而他们右转奔走的时候,连衡之阵左翼的弓弩手们开始好整以暇地倾泻箭矢。
  由于双方距离很近,而胡骑横向跑动时目标又太大了,弓弩手并不需要瞄准某一个具体的敌人,而是大致对着成团活动的敌骑,算一个提前量以后马上放箭。前排射出箭矢以后,立即半跪在地取箭搭箭,并腾出空间给后排的人开弓。
  如此一来,当胡骑最终奔回到阵列前方,与逡巡的己方大队骑兵汇合的时候,人数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
  连衡之阵依然不动。
  从胡骑们游走的位置,可以透过两处狭阵间宽约五丈的缝隙一直看到后面波光粼粼的宕渠水,看到被无数战马践踏的烂泥翻腾的土地,看到战死的骑士和马匹横七竖八倒地,还有无主的战马茫然地游荡在锋刃之间。
  当然,还有好些受伤的骑士呻吟或哀嚎着,没有人能去救他们。
  骑兵往来奔走,看似声势骇人,但因为只是从两阵间隙穿过,并未强攻久战,所以损失其实并不太多,在冲阵之前被箭矢射死了数十;在两阵之间勒马而战结果遭到合围而死的,约莫百人;撤退过程中被弓弩横向猛扫了一通,死伤大概要超过百人。
  合计两百出头些、三百不到的损失,从战术角度判断,对于总数超过两千五百的骑队来说,还算不得伤筋动骨。
  然而如果换个角度来考虑,这些骑士们都是略阳以西羌氐部落中的骨干,他们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代表上一级的酋长和渠帅们将对一定数量的羌氐民众失去控制。
  由此可以断言,氐人的骑队气势汹汹而来,却以最快速度失败了。
  此时的连衡之阵中,适才承受冲击较多的左翼正在重整。丁奉依旧策马立在军旗之下,叱喝着命令将士们立即重遍什伍,把露出空隙的队列填补完整。这位雷远麾下最擅个人武力的年轻勇将,如今用兵也渐渐沉稳,不再动辄杀到一线。
  考虑到长久作战的需要,丁奉又让若干机灵善走的士卒从阵列中窜出去收回箭矢。
  有个小伙子捧着数十支箭慢慢回来,忽然觉得身边受伤的氐人叫得凄惨,于是抽刀出来,将他杀死了。
  此举立即激起了后方老兵们的大声喝骂。这种时候,再没有比敌人的大声惨叫更长己方士气的了,留着他们在,时不时嚎几声,让将士们听个乐子也好啊!
  与此同时,队列中更多的将士们或者彼此小声交流着心得,或者向军需官提出调换损坏的武器,队列中除了临阵该有的严肃以外,又多了几分鼓噪和亢奋感。
  唯独随在雷远身边的任晖,脸色不太好看。
  他刚说过,我军阵容严整,敌人轻骑不敢近前,氐人就胆大包天地沿着两阵间的空隙来了一次不要命的穿插。这不合常理,更使得任晖感觉很没面子。
  “多年前,我见过匈奴人须卜骨都侯率领的骑队。匈奴号称长于马背,其实并不能做到全员骑兵。精通骑术的,在各部落都是少数精锐。所以通常来说,骑兵只用于战前的奔走威吓,甚至有绕阵奔驰往来十数回乃至数十回,以迫使敌阵紊乱的。”
  任晖看了一眼雷远,沉吟道:“陇上群山间的土地偏狭贫瘠,氐羌部落的骑兵应当多不过匈奴去。可他们却一上来就以骑兵直突,仿佛全不顾忌损失……未免急躁了点,不像是惯用的套路。”
  任晖所说的须卜骨都侯,是中平年间匈奴所立的一个单于,在位仅一年,就牵扯进了河东、河内等地的乱局而死。任晖应当是在这时候作为朝廷官军的一员与之作战。
  庐江雷氏部曲中,邓铜也非常熟悉匈奴。与任晖不同,邓铜乃是白波贼的成员,长期与匈奴协同作战,至今还有好几个匈奴人部下不离不弃地跟从着,比如得力的曲长刘七。
  雷远曾向刘七请教过匈奴或其它胡人的体制,深知即便对胡人来说,骑兵也是珍贵的资源,由于每一名骑兵同时也是基层的部落小头目,更不容将之虚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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