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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 (七月新番)


  “给事省中者为中郎,给事宫中的称郎中,给事宫外者为外郎,品秩最低,连寿成室都进不去。”
  那是当然,不知根知底,怎能将几百号人全放进国家中枢里?他们目前连执戟宿卫宫室的资格都没有,距离外放去做县官也还早,得先在中央熟悉朝廷体制、文书律令,乃至春秋决狱。
  最最重要的,是得经过几个月新朝特有的……政治教育?
  负责管他们的官是“左中郎将”,刚开始时露了个面,象征性地讲了几句空话。
  而后便匆匆离开,让几个老儒博士来给众人宣教,以一篇名为《剧秦美新》的文章,作为“新郎官”们的第一课。
  这确实是奇文,开篇就从玄黄不分、天地相混,讲到生民始生、帝王始存,一下子又说到三代盛世。
  三代鼎盛之后,难以为继,礼崩乐坏,所以才有孔子《春秋》之作,六经里描绘了三代的理想社会: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男女别途,路无拾遗,所有人的道德、仁、义、礼、智都臻于完美。
  接着,老儒口中王道凌迟的“季世”就来了。
  这文章以为秦屈起西戎,根本不知礼仪为何物,而将商鞅之法称之为邪政。至于残灭古文,刮语烧书之类的罪过,更是擢发难数啊!所以才二世而亡。
  瞧瞧,秦政何其剧也!
  然后就轮到数落汉朝了,这部分内容倒不多,主要指责汉家继承了很多秦制弊端,哪怕汉武帝独尊儒术,但对圣人之道还爱得不够深!这就导致帝典阙而不补,王纲弛而未张,至于汉宣帝搞什么“霸王道杂”,更是大错特错。
  总结下来,在醇儒眼中,汉制仍不够完美,因此天命发生了转移。
  当那文章开始讲至“逮至大新受命”时,画风一下子变了。
  天下仿佛灵气复苏,什么玄符灵契,黄瑞涌出,一年内出现了足足四十八个祥瑞,凑到一起庆祝王莽代汉。
  秦汉修宫室庙宇是折腾,秦皇汉武封禅是不体恤民情,北服匈奴是多事犯衅。同样的事,新朝改定神祇、钦修百祀、明堂雍台、修建九庙、四面出兵就是“上仪咸秩,壮观极孝,洪业广德”,文章里还怂恿王莽去泰山封个禅。
  看看,新政何其美也!
  第五伦都听傻了,这文章作者,绝对是古代第一双标狗啊。
  再一想不由哂然,只要把德政仁义改成“民主”二字就易懂多了,古今中外驰名双标套路果然一样。
  至于文章里说在新朝统治下,外面“百工伊凝,庶绩咸喜”,恕第五伦眼瞎,他从长陵到常安,一路上就没看到过,反见一片王朝末象。
  最后,两位老儒总结全文,表示从前,五帝继承三皇,三王追随五帝,皆遵循古道。秦朝违背了这个理想,才会二世而亡,新室则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所以值得称美。
  “天子之新政,不仅上承天意,也继承了圣人之道,虽有跳梁小丑阻碍大势,但终究是要实现三代之治的。”
  他们现在绝对不会想到,新朝竟一世而亡,较之秦之剧而更剧,哪里美了?
  第五伦还在那感慨,却不料下一句竟是要众人将这文章抄下来,回家好好诵读。
  抄完之后已到下午,第五伦偷瞄景丹,景孙卿脸色也有些怪,只对第五伦摇摇头,看来他的感触差不多。这些话也就骗那些读书读傻的人,对从基层一路赶上来的景丹而言,就是个笑话。
  等总算结束这堂政治课后,第五伦摸着发酸的手腕,出来忍不住问王隆:“这文章文采飞扬,文山可知是谁人所作?”
  在第五伦看来,文笔确实华丽铺陈,但通篇都是阿谀奉承的嘴脸,全然不顾事实,作者一定是王莽的御用文人吧。
  王隆倒是不觉有异,自然而然地笑道:“伯鱼难道不知?十年前作这《剧秦美新说》的,正是扬雄啊!”
  ……
  今日郎署之行,倒也不是全无收获,第五伦领到了自己的官袍和印绶,代表中级官吏的铜印黄绶挂在全黑的皂袍上,倒是很有精神。
  从今天起,他就是三百石郎官,又称之为“下士”。
  新朝官吏等级分明,效仿周时制度,从最高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加上附城为诸侯。中二千石曰卿,二千石曰上大夫,比二千石曰中大夫,千石曰下大夫,六百石曰元士,五百石曰命士,四百石曰中士,三百石曰下士,秩百石曰庶士。
  算下来,一共15级,第五伦才是2级小官,在这座官阶金字塔处于底层。
  而扬雄,曾经爬到过比二千石的中散大夫,还作为王莽的御用文人,为他取代汉朝唱了不少赞歌。
  只是,这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个本该在新朝混得不错的文人丢了饭碗,如今孑然一身,家徒四壁呢?
  带着疑问,第五伦不由看向他家堂宇,扬雄又来了,正一边蹭着酒和饭食,一边与慕名而来的王隆聊辞赋。
  王隆刚来拜访,奉上自己的前作《秋菊赋》,表示要向扬雄学习,也写一些体国经野,义尚光大的鸿裁雅文出来,流传后世。
  扬雄却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后生,摇头拒绝:“辞赋者,童子雕虫篆刻也,壮者不为,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写赋了。”
  这时仆从第四喜端着饭食上来,嫌弃扬雄不请自来,遂无情戳穿了他:“扬翁,这不对罢,我怎么经常见,有好事者载着酒肴来向你请教游学时,你从未拒绝呢?”
  这话让扬雄老脸一红,他这几年处境艰难,而除了一身学问又身无长物,只能靠“卖知识”来混点酒钱,吃人嘴短嘛。
  但那些所谓的游学弟子,不过是冲着他文名而来,利用完就断了交情。唯独来自巨鹿的太学生侯芭比较实诚,一直对扬雄以师待之,每隔几天就背着粮食,来替他清扫院落。
  王隆对辞赋太过着迷,怎肯放过这“司马相如后第一人”,钱他家有的是,遂表示,愿意带着束脩和美酒再来拜访,希望扬雄能收他做弟子。
  听到“酒”字,扬雄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神情变得十分犹豫。
  他虽然老来贫贱,却也不是没有机会挣钱。当年撰写《法言》时,蜀中有富人愿出十万钱,就希望在书中留下名字。扬雄断然拒绝,说富人无义,正如圈中的鹿,栏中的牛,怎么能随意记载呢?
  可此一时彼一时,肚子里的酒虫不饶他啊,扬雄最后只能长叹息道:“既然君子心意至诚,我便随便指点一二罢。”
  “我其实没什么天份。”
  算得上汉朝数一数二的辞赋家扬雄谦逊地说道:“但只认准一点,基础要打牢才行。好好记住这句话,能读千首赋,则善为之矣!”
  王隆拼命点头,听得很认真。
  扬雄笑道:“我这些年收集了古今几乎所有辞赋,从屈子到本朝宣帝时的蜀人王褒,应有尽有。文山,你且去将它们全诵读十遍,抄录三遍,再来见我!”
  王隆没察觉不对,只以为掌握了秘籍,欢天喜地地跟着侯芭去扬雄家了。
  第五伦和景丹在旁听着,差点没笑出声来,果真是随便指点啊,看来,扬雄起码有五六天清净了。
  扬雄也不回家,还赖在这,眼睛不时看向第五伦,欲言又止。景丹了然,立刻起身回屋,他才拄着杖一瘸一拐过来,朝第五伦拱手。
  “昨日得了伯鱼相救,又在桓君山和我弟子公辅面前,给老朽留了一点颜面。我家贫,除了空空的酒坛就再无他物,实在是无以为报。”
  扬雄抬起头,态度真诚:“老朽七十有一,此生禄禄,若说还有什么自得之处的话,那便是学问广博。”
  “伯鱼若是像王隆一般,想要学老夫的一门学识,我一定尽心教授,分文不收。”
  第五伦却没太大热情:“小子来自陋乡鄙野,孤陋寡闻,除了辞赋,还真不知大夫都会什么?莫非是五经?”
  扬雄摇头道:“我少而好学,但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对五经不太擅长。”
  他和桓谭,都不是典型儒生,反感在五经章句里耗尽一辈子的俗儒,认为读了原文理解圣人之言即可,而将时间用在试图蹚出一条新路上。
  扬雄着迷老庄玄学,桓谭则对无神论十分笃信,只是这一路荆棘,殊为不易。
  而扬雄确实是位高产的大才子:“我好古而乐道,欲求文章成名于后世。”
  “以为经莫大于《易》,故作《太玄》。”
  “传莫大于《论语》,作《法言》。”
  “史篇莫善于《仓颉》,作《训纂》。”
  “箴(zhēn)莫善于《虞箴》,作《十二州箴》。”
  “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而传颂甚多。”
  “至于其他篇章,则有《蜀王本纪》《赵充国颂》等。”
  说了这么多,扬雄却丝毫没提《剧秦美新》,那才是他流传最广的作品吧,都变成朝廷宣传教材了。
  提及自己的得意之作们,老扬雄也恢复了一点自信,笑道:“不知伯鱼想学哪一种?”
  但第五伦拒绝得很干脆。
  “不,我不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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