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唐 (君子寡言)

　　不得不战！
　　别说什么忠诚，对李承乾那样胡作非为的人谈不上忠诚，但自己的侄子褒国公段瓒在长安，自己的儿子在长安，他不得不战！
　　缓缓坐直身体，双手用力搓搓脸：“拿笔墨来。”
　　旁边带刀亲卫端过来笔墨纸砚。
　　段志感提笔在上面写下：“江陵城有遭受攻击危险，曾于日间看到沿江而上的船舶，疑似彭王李元则，兵力疑似六千以上。复州吴王疑似兵力向东调遣。”
　　全都是疑似，因为他根本接不到具体情报，都是往来商人口中得知。
　　连写五份，第六份单独写着：“长孙兄：如三日内不曾再去信，很有可能是城中世家害我，江陵已失。”
　　盖上自己的印信以及兵部文书印信，第六张封信封，其余都是封进竹筒。递给亲卫：“虽然一直没有接到八百里加急军情，但藩王造反应该是真的，只能说明各地驿站已经瘫痪。五封八百里加急，两封走武牢关，两封走武关，其中一封走驿站，一封自己安排，无论是走商队还是独行都可以。最后一个八百里加急和这封信，你带着一百五十名亲卫送到襄阳长孙将军府。”
　　亲卫大急：“将军你……”
　　段志感摆摆手：“五十名亲卫够了。”
　　那亲卫迟疑半晌，躬身叉手，大步流星走出大厅。寻到一名亲卫队正：“你这一队留下守护将军，其余人我带走。如有敌袭事不可为……”
　　那亲卫队正一咬牙：“统领放心，兄弟们死绝了也会护送将军安全离开。”
　　亲卫统领微微点头，点齐一百五十人，叫开北城门向北疾驰。夜色中他们就像是瞎子似的前行，但谁又不是瞎子？即使是段志感，到现在都没有接到藩王造反的军情，许多船只到江陵城外转一圈又回去了，依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叛军，一切全靠猜。
　　这就是世家对大唐的影响力，可以遮天蔽日。
　　送出一封带着可能，疑似语句的八百里加急，是需要担负极大责任的。但是段志感也无奈，派出去前往复州和宫安查探消息的足有百人，却一个也没能回来，也许永远也回不来的。至于这一封带着疑似语句的加急文书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段志感也根本没有考虑，反而彻底放下心来。甚至于还喝了半碗黄酒，左右所有情况都是疑似，算不得是战争时期，晚上喝酒不算违反军法。
　　亲兵给脱下甲胄，几天来难得的睡了一个安稳觉。
　　只不过军人毕竟是军人，睡了一两个时辰猛然坐起身：“什么时辰了？”
　　“回将军，丑时中（凌晨两点）。”屋外有亲卫回应。
　　段志感下床：“披甲，巡城。”
　　“是。”几名亲卫端着铠甲进屋掌灯。
　　作为夜袭一方来说，丑时末（凌晨三点）到寅时末（凌晨五点）是最好的偷袭时机，因为夜班的巡逻此刻已经精疲力竭昏昏欲睡，军兵也是在睡眠最沉的时候。但是对于守将来说，丑时末到寅时末最是不安全，偷袭往往是在这个时辰发生。作为身经百战的将军，一般都会安排得力副将在这个时候巡视，不能惊醒那些睡眠最沉的军兵，那样会影响军兵醒来的状态，但却可以让巡逻警示的人更加警醒。
　　江陵城凌晨的静寂与其他城池不同，城墙上的火把因为江上风吹甚至在摇曳时能发出噗噗的响声，与江水拍岸那连绵不绝成片的哗啦哗啦声交织在一起。
　　“到现在终于舒服点了。”东南城门城楼上顶盔带甲的致果校尉赵盛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
　　致果校尉是正七品上的武散官，属于日常不带兵，但供职于折冲府，战时应征统兵的校尉，不是常驻军左卫。但唐朝的军制是在战时入伍左卫统兵。
第108章 战江陵二
　　几天来因担心被攻城，段志感征召三千人入伍。赵盛领兵五百驻守东南城门。五百人分作三班倒，每一班一百五十人，剩余是五十名亲卫。
　　江陵城最重要的是南城三座城门，因为直对码头，乃是重中之重，安排的都是段志感的亲信。但东侧两个城门以及北侧两个西侧一个，这五个城门因为原有常驻军将校不够，安排他来值夜。
　　赵盛的亲卫笑着应声：“潮湿烦闷一天，也就这个时候能睡着，他们都睡了。”
　　赵盛笑着看看左右，城墙上有的士兵虽然手杵着长枪站在城墙上，但是脑袋一磕一磕的，处于那种睡着了却还有一点警醒的状态。这是夜班站岗必备的技能。像是这种状态，值夜的将校一般都会骂两句或者踹两脚，严厉的将校可能会抽两鞭子。
　　赵盛却只是笑着看两眼，并没有惊醒他们，反而是嘴角含笑看着城外。
　　踏踏踏踏的马蹄声响起，江陵城路面都是青石板，马蹄声特别清脆。
　　赵盛心头一沉，眼睛一缩，陡然转回身，正看到一行五十骑小跑过来，身体陡然僵硬。
　　“大人……”亲卫猛然向左侧打眼色。
　　赵盛立即惊醒：“快，快把他们打醒。”
　　城墙上有的老兵此刻已经站直身体昂首挺胸的看着城外，而那些新兵蛋子还在当磕头虫似的打瞌睡。
　　亲卫们立即摘下刀鞘抽打新兵，赵盛则急匆匆走下城楼，恰在此时，段志感已经来到城门内。
　　“将军。”赵盛弓着身行礼。
　　段志感嗯了一声，翻身下马：“辛苦了。这一段时间不安生，都警醒点。”
　　说完后大步流星走上城楼。
　　在城楼上巡视片刻，一脸轻松的笑道：“你这儿还算不错，至少你没有睡。”
　　赵盛欠着身：“卑职……卑职听闻白天的时候不安生，也没怎么真正统兵打仗，有点兴奋。”
　　“哈，兴奋总比紧张好。”段志感赞许的拍拍他的肩膀，“表现好了，到时候正式调你入禁军。”
　　“谢将军。”
　　段志感点点头，走下城楼翻身上马。巡城是要走八个城门的，还要回去眯一会儿，说不上几句话。
　　从东南城门沿着城墙内街道到了东城门，又从东城门到了北部的东北城门，从东北城门前往西北城门，段志感小跑的战马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至彻底停下。
　　“将军？”亲卫疑惑的看过来。
　　只见夜色中摇曳的火把照的段志感的脸色阴暗不明。
　　“不对……”段志感皱着眉一脸犹疑。
　　亲卫更加疑惑：“怎么了将军？”
　　“不对！”段志感突然的低声断喝一声，亲卫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眼。
　　“不对！”段志感声音更加果断，仿佛也是在为自己确信一遍，“不去西北城门了，再去东南城门看看。”
　　说完后调转马头。
　　“东南城门？”亲卫犹疑的跟上来，“赵盛校尉没什么不对啊，咱们前两天都调查过。”
　　段志感压低声音：“东城门和东北城门的校尉都有些眯瞪，赵盛却不一样。而且东城门东北城门的校尉都和我对视过，赵盛却一直弓着身，我没有看到他的眼睛。我拍他们肩膀，东城门和东北城门的校尉有些感激涕零，而赵盛哆嗦一下。最重要的是以前赵盛见到我都是能说会道，今日却寡言少语。”
　　亲卫队正猛然皱眉。上级拍你肩膀说不错不错，一般要么平静要么感激，你哆嗦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段志感：“叫兄弟们别声张。”
　　这只是怀疑，怀疑一个下级将校，在战时是会出问题的，所以这种事情不能声张。
　　段志感带人纵马疾驰，此时的赵盛却让人端出来一个大箱子，砰地一声放在城门内的街道上。一刀将箱子盖砍碎，从其中拿起一串钱哗啦哗啦洒落下去，仰头大喊道：“兄弟们都下来分钱，一人二百文，还有春花楼的姑娘们在等着你们，随便吃！随便喝！随便玩！明天还有五百文！”
　　城墙上的守军还有些迟疑，但三名队正已经哈哈笑着走下城墙，将一串钱揣在怀里打声招呼道：“快点，跟我走啊。春花楼一百名姑娘，晚去的可就没有人伺候了。”
　　有校尉们招呼，有队正带头，军兵们立即知道大势已去，有老兵率先跑下城墙，其余军兵纷纷响应。
　　江陵城东南门再也没有一人把守。
　　赵盛一挥手，带领亲卫抬起城门门栓，江陵城城门大开，城楼上一名亲兵手持火把左右摇晃。
　　城门三里外，腾地一声，突然燃起十余只火把，紧接着上百只，近千只。
　　轰的一声，蹄声响起，两百余骑纵马疾驰冲向江陵城。数千大军手持武器疯狂冲向江陵城。
　　江陵城内，段志感纵马疾驰，突然，眼神微微一凝。夜色中借着城门处的火把可以看到城门大开，而是城墙上只有火把没有军兵。
　　“放响箭！”
　　一名亲卫抽出响箭射向天空，一声的尖鸣声响彻夜空。江陵城墙上原本稀疏的火把，就像是火线经过一般，一个个火把迅速点亮，形成一条环城的火把长龙。
　　段志感战马疾驰，一伸手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扔给一名亲卫，“调集军营，所有人前来东南城门，其余城门加紧防备。”
　　再一伸手摘取马槊（加强版长矛）右手紧握前端，将后端夹在腋下，弯着腰大喊：“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