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唐 (君子寡言)

　　崔仁师出班后恭恭敬敬高举朝笏：“启禀陛下，陛下被围茅津渡期间，长安城动荡，原东宫太子妃苏氏巡城长安，对稳定江山社稷至关重要。况且，陛下未立太子，现理应先立国母，以正人伦纲常，臣奏请立苏氏为皇后！”
　　朝堂内鸦雀无声。
　　其他人奏请立苏妃为皇后还可以理解，但崔氏提出，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毕竟原本在东宫的时候崔良娣可是仅次于苏氏的地位，而且皇长子李象是崔氏所出。即使这一次藩王造反，李承乾对朝堂掌控如日中天，甚至要反攻倒算这些世家，但无论如何也不应拿皇后位置做交换啊，皇后位置的背后可是涉及到太子位置的争夺。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猛然挑了一下眉毛，转过头深深看一眼崔仁师。满朝文武只有他们两个大致猜到了崔仁师的用意。
　　崔仁师不是以皇后位做筹码换取对崔家的不追究，而是要换取对所有世家的不追究，这是要让所有参与造反的世家记一个大人情啊。
第151章 交换与人情
　　李承乾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崔仁师的用意，但他却牢记事出反常必有妖，沉吟片刻说：“现在是战争期间，一切以战争为核心。朕的皇后肯定是苏氏，也必须是苏氏，但此时此刻提起立后之事不妥。”
　　崔仁师欠身：“是臣鲁莽。”
　　不仅仅是鲁莽，而且还有点僭越。
　　立后一事哪里容的上你小小的五品官员先提出？那都是三公九卿提出，天子登坛祭拜上苍获得同意，随后定下日期进行册封大典。
　　崔仁师退回朝班，李承乾道：“继续说刚才的事情。朕记得孔师一直在注解四书五经，不知是否已经完结？”
　　长孙无忌出班：“启禀陛下，已经整理完结。”
　　李承乾嗯了一声，沉吟片刻，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各世家官员：“孔师于朕教导有恩，朕将会在后宫清汤寡水半月，以祭奠。另外孔师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著书立说将自己的注解传递给天下人。不知哪个世家有能力将此印刷万册？”
　　刑部侍郎王广业当即出班：“启禀陛下，河东王氏愿意印刷成书。”
　　这也是向李承乾示好的，也是一个交易。在这个年代印刷一万册的成本相当高，王家接了这个活，想要李承乾通融通融，不要对王家大动干戈。
　　后世有一句话说的好，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朝堂上各种相互妥协各种交易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崔仁师提出立苏氏为后就是提出交易的筹码，王广业提出为孔颖达出书也是筹码，他们想和李承乾换取从轻发落。
　　李承乾盯着王广业，手指有规律的在龙书案上敲击，大殿内鸦雀无声。
　　李承乾现在有些左右为难。
　　他其实并没有想和王家啊什么家的妥协，他需要的是一个态度，而且后续还有更加狠的计划。但他不得不为房玄龄考虑，这也是他昨天考虑一天的事情，房玄龄的问题怎么解决？
　　左思右想后，神色渐渐冷淡：“此事战争结束后再议。”
　　现在处于战争时期，这个借口非常好。而且还能不断给世家施压。
　　重要的事情说完，之后的内容大概就是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商州刺史王广修今日被押送到长安，这种事情一句话就可以结束，无非是关押在大理寺牢狱还是关押在宗正寺天牢，关押在哪里都行，只要不是关押在刑部大牢。当然，叛乱这么大的罪，刑部大牢也不够格。
　　另外就是徐王李元礼也将在今天押来长安，兵部询问是按照之前的流程在城外等一夜，明天游街然后送到宗正寺，还是直接晚上入城送到宗正寺。
　　“没必要游街了。”李承乾端坐龙椅上面无表情，“之前被生擒的反叛拉到长安游街，是为了给大家信心。现如今长安稳定，就没必要让我皇室这些人再丢人现眼了。直接关进天牢，等到平叛结束三司会审即可。”
　　大殿内沉寂片刻，孙传文刚要说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一名守在殿外的内侍急匆匆小跑进来，和孙传文耳语几句，孙传文低声向李承乾禀报，李承乾笑道：“洛阳最新战报，送进来吧。”
　　一名尉迟敬德的亲兵被带上大殿，取出加急文书呈送给李勣，李勣检查后呈送给孙传文，转交给李承乾。
　　李承乾看完后递给孙传文：“念吧。”
　　战报有两份，一份是简报，简短介绍尉迟敬德兵不血刃进入洛阳城，并且三千骑兵先行前往武牢关。
　　众多世家官员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依旧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
　　第二份是关于夜袭密王李元晓的详细战报，死伤没几个人，李元晓死伤有一千多人，而且茅津渡守将陈辉配合及时，当晚调遣被俘获的二十艘渡船到下游截击，密王李元晓的叛军没有人顺着黄河逃脱，只有一部分逃向洛阳。
　　这就是一个合格将军的素质，陈辉根本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任何通知，看到河对面大乱自发的就开始配合，结果是逮住了七艘船。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无人出班，李承乾起身离开。
　　片刻后孙传文小跑着回来，和房玄龄低语几句，带着房玄龄到了偏殿。
　　“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在大殿上站了那么久，肯定口渴了。”李承乾笑吟吟的亲自端着茶杯放到房玄龄面前。
　　房玄龄躬身：“谢陛下。”
　　两人落座，李承乾皱着眉问道：“今日崔仁师提出立后，这件事本来不是他提的，但他为何要提出来？而且还是现在这个时候？”
　　房玄龄笑眯眯的喝一口茶水，放下茶杯说：“因为他不是在这个时候提起，以后就没机会提了。一场叛乱，对大唐来说怎么也算是人心动荡，所以平叛结束后，老臣我，侍中长孙无忌和中书令杨师道，都有可能会在平叛结束后的第一次朝会上提出。”
　　由三个人之一提出是正常程式，况且房玄龄是李承乾老师，长孙无忌是他舅舅，杨师道算是他姑父。除了朝堂地位以外，关系也亲近，三个人中的一个率先提出来正合适。而且以长孙无忌的为人恐怕会争着抢着先提出来，毕竟谁先提出来可是需要皇后记着这份情的，以后的皇帝也要记着这份情。
　　房玄龄：“以长孙侍中的应变，会在平叛后第一时间提出，那个时候崔仁师是没有资格比他抢先的，朝堂有朝堂发言顺序的规矩。所以崔仁师只有在这个时候提出来，看似莽撞，但只要达到目的就行了。”
　　李承乾疑惑：“朕就是想不明白他的目的，按说这应该是一种交换，但是皇后位子太重要，他主动交换出来就为了让朕放过他崔家？”冷哼一声，“再说，皇后必定也必须是苏氏，朕决定的，不容其他人掣肘，所以这不是一个人情，他什么都交换不到！”
　　“他们不是进行利益交换。”房玄龄摇摇头，“按照以往的情形，无论是谁提出立苏氏，世家都会反对。而他们不反对是对陛下的利益交换，但他们现在是主动提出来，这就不是利益，是人情，是对陛下，对苏氏，最关键的是对陛下嫡长子李厥的人情。”
第152章 世家挖的坑
　　李承乾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突的跳。
　　是李厥的人情！
　　是李厥的人情！
　　崔仁师是要干嘛！
　　突然，眼角余光看到房玄龄充满笑意的眼神，愣了一下。
　　缓缓坐在椅子上皱眉沉思，半晌后眼神越来越冷：“以退为进，对朕表示了顺从卖了一个好，却挖了一个大坑。”
　　房玄龄：“陛下不得不跳！这一次平叛之所以这么顺利，是因为世家没有军权没有将领。但说起来布局长远揣摩人心这些，世家很擅长。”
　　李承乾沉着脸，这个坑不得不跳。
　　李世民的宗旨是打压世家，李承乾的宗旨是拆分世家，如果到了李厥这里是依靠世家，那么怎么办？对于一个和自己政见不合，与自己想法背道而驰的太子，李承乾会怎么做？
　　在李世民当皇帝的时候，李承乾与世家不和，世家推李泰上位。历史上是李承乾要谋逆被李世民贬为庶民，李世民推了李治上位，就是因为李泰和他政见不合，不能一脉相承他的想法，可能会造成大唐以后的乱军，所以即使李世民再宠李泰，最后还是李治当了太子，最后当了皇帝。
　　当然，也不是说李厥就一定会和世家一条心，但世家还有其他手段。
　　还是用李世民举例子，李世民时期世家能推李泰登上太子之位更好，不能推也行，等到李世民哪天老死了或者被害死了，以李承乾当时的那么差的名声，再加上李泰名声好，有世家支持，发动一次政变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时候都有可能，更何况是几十年后李象和李厥夺嫡之争？
　　那个时候与这个时候有一个最大的区别，那就是现在这帮老将们都死了，他们能完全压制武将，甚至渗透进军队里面，可以说谁想当皇帝他们说了算。
　　所以崔仁师的做法就是，我认怂了，我认输了，我主动提出来卖苏氏和李厥一个人情，卖世家一个人情，咱们二十年后再见！
　　我忍二十年，等不来一个认同世家的皇帝，难道还等不了这些武将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