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三名士子相对默然的时候,钱谦益突然道:“不过刘贤侄也毋须太过担忧,虽然事情已经通过了廷议,但这件事想要办成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并有些事情看起来虽然很美好,但真要坐起来却未必那么容易。”
三人顿时精神就是一阵:“哦……愿闻其详。”
钱谦益淡淡一笑:“你们要知道,江南是江南人之江南,吾等世世代代居住江南,可以说如今的江南到处都是咱们的人,陛下虽然颁发了旨意要在江南试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策,但若是没有吾等江南士绅的支持,他如何执行?
想当年神宗皇帝不也派了一群宦官下江南收税么,后果如何?还不是被我江南正义之士给赶了出来?由此可见公道自在人心,若是真惹得江南大乱的话连赋税也收不上来的话,恐怕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咱们这位陛下吧。”
虽然提起了当今皇帝,但钱谦益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尊敬之色,反而露出了一股阴森的神情。
“对啊。”
三名士子眼前就是一亮,虽然朝廷通过了杨峰的提议,准备在江南试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策,但这种事若没有地方官府的力挺,充其量也即是一句空话。
就算朱由校再派一名新的巡抚下去也是没用了,失去了当地士绅的支持,新巡抚也就是一个空架子,连半点能耐都发挥不出来。
要知道江南各地方的官员早就被他们用银子喂饱了,一旦发生冲突,这些人支持谁那还用问吗?
“钱大人说的太好了,江南以前是咱们的,现在是咱们的,以后还是咱们的,谁也别想把它夺走。”
被钱谦益打气后,三人重新振奋起了精神,神情也变得飞扬起来。
一人笑道:“只是不知道这次陛下会派谁去接替浙江巡抚一职,或是将潘汝桢打人放了,官复原职呢?”
“廖兄想多了。”姓刘的士子摇摇头:“想那杨峰如今在朝中一手遮天,潘大人得罪了他,想要囫囵的出来几乎是不可能,杨峰是不会放过他的。”
“刘贤侄说的不错。”钱谦益道:“原本上个月大理寺对潘汝桢的处分已经下来,责令其致仕,回家颐养天年,但却被陛下给打了回来,派了三司会审,并让东厂全程监督,就在昨天结果下来了,撤职查办查抄全部家产。”
“嘶……这么狠?”
三名士子情不自禁的倒吸了口凉气。
责令其致仕,回家颐养天年,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让他主动辞职,然后你回家该干嘛干嘛。这是朝廷给足了你面子。
可后者就不同了,撤职查办查抄家产,这等于是开除公职并没收全部所得啊,这样一来潘汝桢出来之后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搞不好连吃饭都难。
“岂有此理,潘大人好歹也是堂堂封疆大吏,岂能受此等羞辱。”姓刘的士子拍案而起。
“陛下偏袒杨峰也太过了吧?”
看着三名义愤填膺的士子,钱谦益却是异常淡定,这三位还是太年轻啊。
“好了,朝廷对潘大人的处理已经出来了,其实他能保住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要知道当初那杨峰可是打算将其置于死地的。三位若是真替潘大人打抱不平的话,可以等过两日潘大人出来后去探望他,或是送上一份厚礼也是可以的。”
三人顿时便闭了嘴,这种事口头上支援一下就好了,真的让他们掏出真金白银就算了,有那银子去扬州买几匹瘦马她不香吗。
看到三位士子的动作,钱谦益心中暗自鄙夷,嘴里却道:“好了,咱们不说潘大人的事了。刘贤侄,过几日便是秋闱,天大地大秋闱最大,尔等三人一定要好好的考,等到尔等中了进士有了官身,咱们东林党便又有了三位栋梁,吾等东林党的未来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被钱谦益一碗鸡汤灌下去,三人全都亢奋起来,齐齐站了起来应道:“必不负前辈提携之恩。”
钱谦益呵呵一笑,连连摆手:“好了好了,老夫可不是什么前辈,无非是比尔等痴长几岁而已,毋须如此紧张。”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钱谦益端起了茶杯轻轻的吹着茶水,三人见状后对视了一眼便向钱谦益告辞,钱谦益站了起来将三人送出了门口。
等到钱谦益回到书房坐了下来,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的茶水喝了一口后冷笑:“这些人,当初本官丢官去职的时候没一个人正眼瞧过本官,现在却全都一个个凑了过来,想让本官替他们打头阵,真当本官是傻子么?”
而出了钱谦益的府邸后,三名士子也低声说话,其中一人道:“刘兄,这位钱大人可没有接招啊,三言两语便将球给提回来了。”
那位姓刘的士子冷笑道:“咱们这位钱大人几度沉浮,城府自然不是咱们可比的,这次过来我压根就没想过他会替咱们做什么,不过是跟他混个脸熟而已。
有一句话他说得还是对的,对咱们而言目前还是秋闱最重要,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抛到一边,等到秋闱过后再说。”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谁敢阻拦
一条铺着碎石黄土的官道两旁,两只灰色的野兔正一边吃着野草一边警惕的东张西望。
突然,它们的两只耳朵突然竖了起来,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旁边一跳,三窜两窜之后立刻消失在了草丛里。
过了一会,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很快一队骑兵在官道上出现,这些骑兵穿着明军传统的鸳鸯战袄,头上戴着八瓣儿头盔,腰间悬挂着长刀,背后还背着一杆棕贝丝火铳,从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已经赶了很长时间的路了。
为首的一个人三旬左右,穿着一套精钢铠甲,外面罩着鸳鸯战袄,瘦晰的面容看起来围城沉稳从容,只是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在他的旁边还有数十名骑兵,每名骑兵的身后还牵着两到三匹战马。
从这些骑兵的位置来看,很显然他们都是中间那位中年人的亲兵,而这位中年人便是奉了圣旨紧急回京的卢象升。
到了午时十分,卢象升一行人终于看到了永定门的影子。
“终于到了!”
看着这座古老雄壮的城池,卢象升脸上露出感慨之色,他策马来到了城门不远处停了下来,对他身后的中军官陈雄道:“快两年了,本官终于又能看到京城了。”
陈雄也点头道:“是啊,您是天启八年奉旨前往南直隶编练新军,练好之后又出兵陕西剿流寇,一直到现在才得以回京,称得上国之栋梁。”
卢象升摆了摆手:“这个夸奖本官可担当不起,本官不过是做了自己份内之事。”
陈雄有些不服气道:“大人为大明编练新军,平息匪患,如何当不起这个夸奖?”
卢象升看着城门轻叹了口气:“除了信国公,谁还能担得起这个夸奖。”
陈雄一听不说话了,时至今日,杨峰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就是再怎么狂妄也不敢说自家主将的功劳比起剿灭满清平息沿海匪患,收复台湾,为大明开疆扩土的杨峰强啊。
“走吧!”卢象升笑了笑:“策马朝永定门而去……”
“陛下。”
三德子匆匆走进御书房,对正在批阅奏折的朱由校行了一礼道:“陛下,卢象升已然回京,如今正在外头递了牌子求见。”
“哦……快宣!”
“喏……”
三德子领命而去,过了一会领着卢象升进了御书房。
当卢象升进了御书房,看到坐在龙椅上含笑看着他的朱由校,他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朝着朱由校立刻拜了下去:“臣陕西总督卢象升参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诶……卢爱卿快快请起,三德子,赶紧给卢爱卿赐座。”
朱由校走了下来,来到卢象升跟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打量了他一会,看到满脸风尘之色的卢象升感慨道:“卢爱卿这两年辛苦了。”
听了朱由校的话,卢象升的眼眶红了:“陛下过奖了,为陛下为朝廷效力,臣不辛苦。”
“诶……这是什么话。”朱由校嗔道:“朝廷用人,历来讲究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谁也夺不走。
此次朕下旨让你率领三万大军回京,一来是因为陕西的流寇业已大部平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地方官府即可,另外朕还有大事要托付与你。”
卢象升一听到有事要办,站了起来躬身道:“臣敢不从命!”
“诶……不急不急。”朱由校笑了起来:“卢爱卿你还是一副急脾气,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根当官的道理是一样的,你若是遇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朕如何敢将大事托付于你?”
“陛下教训的是。”卢象升老脸微微一红,躬身认错。
“坐下吧。”
朱由校接着道:“卢爱卿,不知你对前些日子江南发生的事了解多少?”
“臣虽在陕西,但对于江南之事也有些了解。”卢象升斟酌着说道:“江南流寇虽然已经平息,但信国公在江南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却使得江南士绅对其不满加剧。
尤其是前些日子信国公公然提出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法更是将其推到了风口浪尖,臣认为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之法确实是良策,但却以为信国公用此激烈之法推动变法,树敌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