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为啥朱厚照亲征之后,蒙古小王子不再寇边的真正原因。
听到朱厚照的豪言壮语,王渊忍不住浇冷水,正色道:“陛下可读过《孙子兵法》?”
朱厚照笑道:“当然读过。”
王渊又问道:“兵事有五要素,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何谓道?”
朱厚照说道:“道者,令民与上同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危。大明苦于边患久矣,百姓皆欲除此患,本将军征伐蒙古小王子正是合道之举!”
孙子说,打仗要举国齐心,上下一志,就可同生共死而不惧危难。
“真的合道吗?”王渊质问道,“卫所之制已败坏多时,军田被肆意侵占,小兵多沦为佃户。他们平时过日子都难,怎会跟陛下一心?而北方数省百姓,因马政、粮政破产者多,不但不想打蒙古人,反而杀官起事对抗朝廷,百姓们又跟陛下一心吗?”
朱厚照默然。
王渊又问道:“陛下可知汉武帝?”
朱厚照说:“知道。”
王渊放下筷子,起身抱拳说道:
“汉武帝拥有文景两朝积累的国力,都不敢直接跟匈奴开战。而是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推行公羊派大一统、大复仇理念,在文治上统一军民的思想。接着又行三铢钱、半两钱,改革货币制度,以积累朝廷财力。”
“然后颁推恩令,解决诸王割据内患。期间又改革马政,买马养马,积攒骑兵。以汉武帝天人之姿,也是继位十八年才敢征讨匈奴。陛下自是英明神武,然与汉武帝相比何如?”
朱厚照突然觉得饭菜没胃口,扔掉筷子说:“汉武帝怕是更强一些。”
王渊又问:“如今大明,直隶、河北、河南、山东、四川、江西、贵州、湖广,皆有反贼作乱,国库日渐空虚,与汉武帝之国力相比何如?”
“别何如了,”朱厚照生气道,“我晓得国库空虚,若这时跟蒙古小王子开战,连朝廷大军的粮饷都凑不齐。”
王渊问道:“所以,陛下想跟蒙古小王子决战,只是闹着玩而已?”
朱厚照嘴硬道:“谁想闹着玩了?我是要振作的,怎奈朝堂诸公不肯奋进!”
王渊笑问:“汉武帝登基之初,朝堂大臣愿意奋进吗?汉武帝连兄弟都压不住,时时有窦太后蛮横干政。而陛下大权独揽,大明之皇威,远胜汉武帝多矣。若以象棋举例,汉武帝手里只有两车,而陛下则车马齐备。”
朱厚照还在推卸责任:“你的殿试文章我也看了,朝政弊端怎么改?我敢说半个不字,大头巾们就喷口水了!”
王渊反问:“就没人对汉武帝喷口水吗?”
朱厚照变得心烦气躁,把碗碟推到地上摔成粉碎,气呼呼说:“我不想跟你讲话,你且去!”
随侍太监跟着朱厚照离开,负责引导参观动物园的太监,则对王渊说:“状元郎,请吧。”
王渊拱手作别,随口问道:“不知中官尊姓大名?”
那太监没想到状元对自己如此客气,微笑道:“御马监李能。”
王渊再度抱拳,这才被一个侍卫引路离开。
司礼监跟内阁对接,代表皇帝处理政务;御马监则跟兵部对接,代表皇帝处理军务。
而且,御马监还要管理牧场和皇庄,负责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并且统率西厂,动物园和象房也顺便归御马监管理。
张永与刘瑾的矛盾,便是御马监与司礼监的矛盾,也是西厂和东厂的矛盾。
刘瑾不但是文官干掉的,更是被竞争者御马监干掉的,因为刘公公把手伸得太长,竟然多次染指御马监的事务。
各地镇守太监,多为御马监太监外任。若太监为祸,司礼监迫害的是文官,御马监迫害的是百姓!
李能把手拢在袖子里,微笑着目送王渊离去。
突然,一个侍卫骑马奔回,交给王渊一块牌子:“王相公,这是皇爷给你的,务必收好。”
王渊稀里糊涂接过铜牌,只见正面有豹子浮像,横刻“豹字四百八十号”,反面刻有“随驾养豹官军勇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字样。
李能本来不想跟王渊结交,见到此牌,立即撒腿跑过来,满脸笑容道:“恭喜王相公。”
王渊问:“何喜之有?”
李能解释说:“携带此牌的外官,可随意出入豹房。”
第119章 冷处理
王渊从皇城慢悠悠出来,只走了很短一段路,便来到自己的办公单位翰林院。
今日是第一天上班,按理应该先去拜见主官。
但主官靳贵(兼任)肯定不在,这会儿正搁制敕房办公呢。
嘉靖以前,内阁权力还没达到巅峰。制敕这种事情,必须交给翰林院主官(翰林学士)办理,落款署名也是署翰林院之名——再往前几十年,内阁甚至属于翰林院的附属机构。
那就去拜会四位侍读、侍讲学士,结果其中三人都不在,他们还兼着其他职务。
只有侍讲学士吴一鹏,专职在翰林院当官,主要工作是给朱厚照讲课。
以朱大将军的性格,当太子时都不愿听课,更何况现在已经做了皇帝。于是,吴一鹏整天无事可做,看看书、喝喝茶而已,小日子还过得蛮潇洒。
“吴学士,学生有礼了!”王渊很给面子,直接行了一个弟子礼,眼前这位老兄是会试的同考官。
吴一鹏对此非常满意,微笑着搀扶王渊说:“若虚初来翰林院,对一切都还不熟悉,先跟着伦伯畴(伦文叙)观政几日吧。”
随便说了些没有营养的场面话,王渊又去跟翰林院同事们打招呼。
其他人都没啥可说的,唯有温仁和那里必须礼敬有加,因为温仁和是王渊的会试房师。若碰到温仁和的儿子,即便对方只有两三岁,王渊都必须称呼一声“世兄”。
“哈哈,若虚你终于来了,快坐,快坐!”温仁和是个好好先生,跟谁说话都是笑容满面。就像他的阅卷一样,什么文章他都能找出亮点,然后写出来大加赞赏。
这位老兄没啥靠山,刘瑾倒台之后,好多文官都升迁,他只升了个侍读。
历史上,直至嘉靖当皇帝,温仁和才终于熬出头,一路升迁到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
王渊坐下寒暄几句,问道:“学生初来翰林院,先生可有训诫?”
温仁和反问:“你跟着谁观政?”
“伦修撰。”王渊答道。
温仁和脸上突然浮现出诡异笑容,天马行空的提醒道:“伦伯畴家的千金,似乎已与梁尚书(梁储)的孙子订婚。”
王渊虽然没听明白,但温仁和言尽于此,他也不好多问,只拱手道:“多谢先生提点。”
两人又聊片刻,王渊告辞离开,去见带自己熟悉工作的伦文叙。
伦文叙自幼家贫,父亲以撑船为生,他幼时营养不良,脑袋奇大无比,被呼为“大头仔”。七岁时,伦文叙在村塾偷偷听课,被塾师免费收为学生,又因塾师病逝而辍学。
此后,伦文叙一直没钱进学校,自学考上秀才,自学考上举人。被负责乡试的巡按御史赏识,推荐到南京国子监读书,会试第一、殿试第一,高中状元!
多么励志的人生。
更神奇的是,此时的第三号阁臣梁储,恰好是伦文叙的同乡(佛山人),那就干脆联姻结为亲家呗。
二人见面之后,伦文叙直接问:“可曾读史?”
王渊答道:“略有涉猎,未通一史。”
伦文叙道:“那就先把《左传》、《史记》、《资治通鉴》读完,去吧。”
尼玛,在贵州时读书,来京城还要读书,王渊心里很想骂娘。
几日之后,王渊大概有些明白,温仁和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伦文叙是梁储的人,梁储又与杨廷和一党,他们在观察王渊,想摸清王渊究竟是啥想法。
而让王渊去读史书,第一层意思是冷处理,暂时不让王渊接触政务;第二层意思是长久培养,万一王渊可为己用,正好升做侍讲亲近皇帝,把王渊当成打入皇帝身边的一颗钉子。
杨慎就要幸运得多,根本不用在翰林院上班,直接去东阁那边的制敕房观政,学习如何撰写、发布诏书。
只要杨廷和不倒台,杨慎就能平步青云,路线早就规划好了:编修、侍讲、侍讲学士兼左右春坊或詹事府职、翰林学士兼某部侍郎,并负责制敕房起草诏书,然后就是做尚书再入阁。
跟梁储结为亲家的伦文叙,已经在按照这条路走了,马上就要兼任右春坊职务,再熬两三年随便立功就能当侍郎——历史上,伦文叙在立功期间(修皇谱、主持考试)便病死了,不然肯定又是一个阁臣。
状元王渊被冷处理,打发去读史书;榜眼杨慎被重点培养,直接去制敕房观政。
而探花余本,则不上不下,负责协助整理各种材料,包括皇帝的起居注在内。若大佬们想栽培他,这些工作经历非常有用;若不能入得大佬法眼,那就等于白费功夫,等着冷板凳坐到死吧。历史上,这位老兄被扔去教育系统,显然没有大佬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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