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气氛中,严庄最终打破沉默站起来叉手说道:“如蒙主公不弃,严庄愿意前往洛阳,说服史思明放弃邓景山而与我们联合。”
李嗣业点了点头,却没有问严庄的具体说辞,做说客这个职业,任何事前设计的讲话稿没有任何用处,需要的是临场发挥的机辩能力。
严庄这个人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但史思明素来狡诈奸猾,和知根知底的人去容易露出底牌,倒不如派他去说服邓景山。
“我欲使严公往河东太原走一遭,向他表明我们的心意,说服他放弃向我们进攻,让他提防史思明进攻云中和太原。”
严庄似乎丝毫没有意外,上前郑重地叉手说道:“主公放心,我定能够说服邓景山把目光朝向史思明。”
李嗣业双手扶着膝盖点了点头,又朝向众人问道:“我欲使人向洛阳史思明处担当说客,不知谁愿意前往。”
高尚自然不甘落后,主动叉手说道:“主公,高尚愿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史思明与我结成同盟,共同攻打邓景山。”
李嗣业很自然陷入了沉默,随即笑着对高尚道:“史思明自称帝之后,愈发显得阴险残酷,对你们这些投诚过来的燕军旧臣也必然是恨之入骨,且不说他对你们知根知底,所以更容易产生警觉,倒不如找个生面孔去,给他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又朝着下方望去,却见徐宾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朝他叉手说道:“主公,我愿意亲自前往洛阳,说服史思明与我们结成盟约,共同攻打河东邓景山。”
李嗣业却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可是当朝宰相,由你亲自去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史思明毫无信义可言,万一出个什么闪失,这就不单单是我的损失了,也是大唐的损失。”
这话就说得有点儿欠缺思量了,让在场的谋士将军心里有些发凉,凭什么徐宾死掉就是大唐的损失,我们这些人死掉难道就无关紧要了?主公的偏心也太过明显了。
徐宾自然不肯放弃,对李嗣业继续劝说道:“史思明最为看重颜面,我们派一个官职不显的人前去洛阳,会被他认为对他不够重视,毫无诚意,结果未出场便已经失策。反而是我这样的人前去洛阳,对他来说才是真心实意地跟他谈,他也会更加重视我方的意见。”
李嗣业无奈接受:“徐公这样说,倒也令我无话可说了,但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决定派出我的卫队护送你前往洛阳,徐公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徐宾自会注意。”
……
徐宾出使前往洛阳的那一日,李嗣业亲自在长安郊外的灞桥边相送,而且两人单独谈了很长一段话。
“经历了大唐王朝这么多的风云变幻,我发现了许多看起来显而易见实际却深刻的道理,再强大的敌人也经不起相互内耗,司空李光弼乃是世之名将,就算他背后没有朝廷,自己独立作战也不会败到我的手里,更不会为我所俘虏。正因为身后有许多看不见的手掣肘,郭子仪才失守关中撤退到汉中去。昔日燕军内部自我相戗,经历了安庆绪杀父夺位,史思明与安庆绪分道扬镳,才有了今日我们独占关中陇右河西的局面。”
“所以我们无需有什么高超的智谋和战略,只要保持在及格线以上,保持内部的稳定成为铁板一块,假以时日便能够夺得天下。”
徐宾由衷地说道:“主公这番感悟可谓是至理名言,只有内部稳定才能够外战无敌,等我从洛阳回来,我便协助主公对我们内部进行制度改革和人才选拔,不致使出现人才断层。还有主公你自己也要保持身体健康,提前培养你的后继者,使他能够似你一般英明神武,将来何愁九州不定?”
李嗣业亲自给徐宾牵来马匹,目送着他策马沿着大道往潼关方向而去,身后的卫队挑着旗帜,红色的穗子在风中飘荡飞扬。
为了表示出对部属的一视同仁,第二日他又亲自给准备北上太原游说的严庄饯行。由于他们对邓景山此人没有多少了解,李嗣业叮嘱他一定要见机行事,等完全摸透对方的脾气后再抛出真实目的。
严庄后发先至,到达上党潞州后,二公子李崇豹亲自护送他出武乡,刚进入太谷城便遇到了严阵以待的河东军。他向他们表达了来意,这些军汉认为不可怠慢,便将他护送到了太原。
他在邓景山的府邸内见到了这位失去朝廷支援独自在叛贼夹缝中奋斗的邓景山。
邓景山完全没有唐壁画武士俑那样的雄壮身躯,身材瘦而小,若不是身上那身紫色官袍,看上去倒像是走南闯北的商人贩子。
但严庄却没有因此小看邓景山,能够在两大反贼的挤兑下坚持这么长时间还能不落下风,此人在某些方面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但这世界上无人没有弱点和软肋,只要找到对方的软肋,想要突破就很轻松了。
邓景山面色冷酷地坐在交椅上,目光轻蔑地望着下方的严庄,足见他这人对叛逆的痛恨,已经达到了生理上的不适程度。严庄还留意到他这太原尹的正堂里摆设简朴而又陈旧,又冷不防瞧见对方紫袍袖子里的中单已经脱线。
眼前这个人瞧上去简朴廉洁,很有一派文人儒士的做派,对自己严格要求的人,对他人自然也是如此要求。如果他只是一个地方官,这种做法无可厚非,也能够得到百姓的爱戴。可他头上顶的是河东节度使的大印,管理军队也对财物如此严苛的话,很大程度上是有问题的。
第855章 说服失败却生他计
邓景山双手很自然地放在太师椅上,冷眼盯着对方问道:“下站者何人?”
严庄自然不甘示弱,背负双手倨傲地说道:“我乃当今陛下任命的吏部尚书兼开府仪同三司。
“当今陛下?”邓景山嗤之以鼻笑道:”当今陛下只有避退江东的正统干元皇帝。而李嗣业扶持恒王李瑱的儿子李继玄为傀儡,企图骗过天下人。岂不知他比叛贼安禄山、史思明还要可恨。安禄山史思明至少敢把自己的欲望暴露在明面上,明明白白做叛贼。李嗣业这等小人既然已经行叛逆之举,还要恬不知耻地打着大唐的旗帜扶持伪君,不仅使神州共知,也使得天下震怒。还有你这等不知忠义理智信为何物的贰臣狗贼,两次弃明投暗,足见你反骨横生,正应该裸身弃市,使百姓以短刀剥皮抽筋,方能平息民愤。”
听到这段话的同时,严庄的内心已经恼羞成怒,但他只把这股情绪控制在内心,表现在脸上却只是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迅速将怒火压抑下来调整好状态。
他轻飘飘地笑着说道:“逃到南方的旧帝李亨现在的年号是上元而不是干元,你自诩为他的忠臣,怎么会连自己皇帝的年号都不知道?”
邓景山以为严庄会因为自己的痛骂而气得半死,没想到对方竟然丝毫不为所动,还能够不痛不痒地进行反击,足见此人丧失君臣人伦,连海外蛮夷都不如。
“昔日苏武北海牧羊,不知人间寿岁,也不知汉帝年号,但他心中依然牢记忠诚道义,岂是你这二臣贼子所能知晓的!”
严庄笑着说道:“邓大夫忠义无双,值得天下人钦佩,只不过如果天下之人不知道你的忠义,那么你很容易变成笑柄。”
“你什么意思?”
“邓大夫与逃到江东躲清闲的朝廷两地相隔,几乎没有任何通信来往,简直就像是一块飞地。只要我们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扭曲一下,让朝廷以为你已经完全投降史思明。成为大燕国的忠臣,到时候李亨也会把你当做一个乱臣贼子。”
邓景山的脸颊剧烈地抽动了一下,恼声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邓景山行得正坐得端,还能被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诬陷了不成?”
严庄嘿嘿笑道:“只要我们想做,我们还真的能够颠倒黑白,将白的说成是黑的。邓大夫如果愿意和我谈……”
邓景山怒喝一声:“我与你这等乱臣贼子有什么可谈的?来人,给我把他拉出去斩首。”
严庄面色一变,邓景山的一名谋士从旁劝道:“都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夫这样做以后谁还敢去给敌方递交信件。”
“既然如此,那就打他一百军棍,逐出城去!”
“你!”严庄恼怒地哆嗦着嘴唇,已经有两名士兵从门外闯进来,一左一右架住了他肩膀,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严庄没想到自己已经五六十岁,却还要受这等皮肉之苦,一百棍子下去差点把他给老命给要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像个半残趴在了驿馆的床上。
还好邓景山没有立即赶走他,但他也只能趴在床上养伤,还好管驿站的小吏是个无世无争的老实人。面对每日来往送行的驿使老兵的粗言秽语,他也能耐着脾气笑言相待。
他的伤势也多亏了驿站小吏派的伙计每日好心照顾,他除了无所事事和担心之后,还为自己没有完成任务而生愧。这次可是自己千载难逢露脸的机会,同时还有最受李嗣业信任的老臣徐宾作为参照。如果徐宾那边成功说服史思明,自己这边却一事无成,不是摆明告诉别人他这贰臣确实不如李嗣业的心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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